第1章我叫陈建军，今年四十五，在红星机械厂干了二十多年，从一个毛头小子熬成了厂里人人都竖大拇指的老师傅。

要说技术，我不敢吹牛，但整个厂里，只要机床出了问题，最后能把它摆平的，还得是我。

可技术好，不代表人缘好。

我们车间主任叫王海，一个靠溜须拍马上位的小人。

我这人脾气直，看不惯他那套，从来不请他吃饭，也不给他送礼。

一来二去，梁子就算结下了。

今年厂里效益不好，要裁员的风声吹得人心惶惶。

王海就跟抓住了机会的苍蝇，整天在车间里嗡嗡作响，今天说这个效率低，明天说那个态度差，搞得大家干活都提心吊胆。

我心里明白，他这是在为裁员找由头，但我自认技术过硬，是厂里的顶梁柱，这把火怎么也烧不到我身上。

可我还是太天真了。

上个礼拜，王海领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是他亲外甥，叫刘伟。

那小子油头粉面，看人的眼神都带着一股傲气，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

王海把他安排给我，皮笑肉不笑地说：陈师傅，这是我外甥，新来的，你多带带。

我还能说啥？带就带吧。

可这刘伟，纯粹就是个大爷。

让他擦个机床，他嫌油污；让他学看图纸，他嫌头疼。

没两天，就把我一套用了十多年的德国进口扳手给弄丢了，问他，他还理直气壮：不就几把破扳手吗？至于吗？我气得火冒三丈，跟王海反映。

王海却轻描淡写地说：年轻人嘛，难免毛手毛脚，陈师傅你多担待。

扳手丢了，从厂里再领一套不就行了。

我当时就感觉不对劲，这哪是来学徒的，分明是来占位置的。

果不其然，今天上午，王海拿着一份名单走进了车间。

他清了清嗓子，整个车间瞬间鸦雀无声，只剩下机器的低鸣。

他念了几个名字，都是些平时老实巴交，或者快退休的老师傅。

最后，他顿了顿，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我身上。

最后一个，陈建军。

我脑子嗡的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围的工友也都愣住了，纷纷向我投来惊讶的目光。

王海踩着油腻的步伐走到我面前，把一张裁员通知单啪地一下拍在我操作台上，纸张因为潮湿的空气，软趴趴的，像一句无力的嘲讽。

陈建军，你被裁了。

收拾收拾东西，下午就去财务科结工资吧。

他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得意。

我死死盯着他：凭什么？我犯了什么错？错？王海冷笑一声，指了指旁边正拿着手机打游戏的刘伟，现在厂里要的是新鲜血液，要的是效率！你那一套老古董思想，早就该淘汰了。

你看小刘，年轻人，有活力，学东西也快。

我气得浑身发抖：他？他连最基本的安全规程都背不全！你让他顶我的岗，这是拿全车间的安全开玩笑！那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王海抱起胳膊，一脸无赖相，通知已经下了，赶紧收拾东西走人，别在这儿碍事。

我环顾四周，昔日里称兄道弟的工友们，此刻都低着头，有的假装忙着手里的活，有的眼神躲闪，没一个人敢站出来为我说句话。

我懂，他们也怕丢了饭碗。

那一刻，我心里冰凉一片。

二十多年的汗水和付出，就换来这么个结果？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台被用废了的旧机器，被毫不留情地丢进了废料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