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胃痛难忍，在医院交不上三百块的检查费，给女儿打电话。

她在电话那头不耐烦地尖叫：“又来了！你每次要钱都装病！我一分都不会给你！

”“我结婚你装病，我生孩子你装病，你就是想拿捏我一辈子！”她挂了电话，发了条朋友圈：被吸血鬼妈纠缠的一生，何时解脱？我看着手机，咳出了一口血。好吧，这次，我让你永远解脱。1电话被挂断的忙音，在我耳膜里反复切割。

胃部的绞痛让我眼前发黑，我蜷缩在医院冰凉的长椅上，冷汗浸透了衣服。手机屏幕还亮着，是我女儿林诺的朋友圈。被吸血鬼妈纠缠的一生，何时解脱？

下面配了一张她和丈夫、儿子在高级餐厅的自拍，笑得灿烂。我看着那张照片，一口血咳在了冰冷的地砖上。旁边一个正在输液的大姐吓了一跳，连忙扶住我。“妹子，你没事吧？怎么还吐血了！医生呢！”我摆摆手，想说没事，一张嘴，又是一股血涌上来。

“妈，您怎么了？”我费力地抬起头，看到扶着我的大姐身边，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手里提着保温桶。大姐一脸心疼地接过保温桶，对女孩说：“没事，你妈我好着呢。

就是旁边这位妹子，看着不大好。”她把一张纸巾递给我，轻声问：“你家里人呢？

怎么一个人来医院？”我擦掉嘴角的血迹，声音虚弱：“女儿……忙。”“再忙也得来啊！

这都吐血了！”大姐满脸不赞同，“赶紧给你女儿打电话，让她过来！”再打过去，是再一次的羞辱吗？“又来了！你每次要钱都装病！我一分都不会给你！”“我结婚你装病，我生孩子你装病，你就是想拿捏我一辈子！”林诺的尖叫声还在脑子里回响。

胃里的翻搅越来越剧烈，疼得我几乎要昏厥过去。医生拿着缴费单走过来，表情严肃：“陈岚，你的胃镜检查费还没交，三百块。再不交就先给后面的病人做了。

”三百块。我的退休金上周刚给外孙交了幼儿园的学费，一分不剩。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林诺。“医生，我……”我张了张嘴，羞耻感让我无地自容。“我来帮她付吧。

”旁边那位大姐突然开口，她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对她女儿说：“小婷，你去帮这位阿姨把钱交了。”女孩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的，妈。

”我错愕地看着她：“大姐，这怎么行！我不能要你的钱……”“什么要不要的。

”大姐扶着我“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你看你，脸都白成纸了，赶紧检查要紧。

”她叫王丽，是我的同病房病友，因为胆囊炎住进来的。我们才认识不到半天。

她不过是看我一个人可怜，多聊了几句。我看着她女儿小婷跑去缴费的背影。

想到了我女儿小时候发高烧没钱我去邻居家一个个借钱的场景。

眼眶瞬间就红了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却在我最绝望的时候，递给了我三百块钱的救命钱。

我女儿却300救命钱快都不给我。小婷很快就回来了，把缴费单递给我：“阿姨，好了，您快去检查吧。”我声音哽咽：“谢谢，谢谢你们……我，我叫陈岚，我一定会还给你们的。

”王丽拍拍我的手：“行了，多大点事。赶紧去吧。”我拿着单子，一步步走向胃镜室。

躺在检查床上，冰冷的仪器探入我的喉咙，我克制不住地干呕。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没入发鬓。林诺，如果这次，我真的要死了。你是不是，就真的解脱了？

2检查过程漫长而痛苦。我从胃镜室出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被抽空了。

王丽和她女儿小婷还在外面等我。“怎么样了，陈妹子？医生怎么说？”王丽关切地问。

“结果要等几天才出来。”我扶着墙，勉强站稳。回到病房，王丽坚持让我躺下休息，还把她的保温饭盒推到我面前。“你刚做完检查，肯定饿了，快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饭盒里是小米粥，熬得软糯香甜，还冒着热气。我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吃到过一口热饭了。自从老伴去世，林诺结婚搬出去后，我一个人生活，总是随便对付几口。尤其是胃疼的老毛病犯了之后，更是没什么胃口。我想起林诺小时候，也是这样，一生病就什么都吃不下。那时候我们住在山里，条件艰苦。有一次她半夜发高烧，我急得不行，老伴又出远门了，我只能一个人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几十里山路，才到了镇上的卫生院。医生说再晚来一会儿，孩子就烧坏了。我在医院守了她三天三夜，眼睛都没合一下。她退烧后，想吃城里卖的那种带奶油花边的裙子蛋糕。我跑遍了整个镇子，才在唯一一家西点店里找到。一个蛋糕要十五块钱，是我当时半个月的伙食费。

我咬咬牙买了。回去的路上，我把蛋糕紧紧抱在怀里，生怕挤了碰了。

自己则啃着从家里带来的咸菜疙瘩。那个月，我吃了半个月的咸菜配白粥。

可看到林诺吃到蛋糕时满足的笑脸，我觉得一切都值了。我倾尽所有、掏心掏肺的爱，在她眼里，只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表演。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

是林诺发来的。照片上，是她儿子，我的外孙，正在游乐园里骑木马，笑得天真烂漫。

紧接着，又是一条语音消息。我点开，林诺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出来：“妈，我跟张伟带乐乐来迪士尼玩了，乐乐可开心了。你不是总念叨着想乐乐吗？给你看看照片。

”她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轻松，那么愉快。仿佛几个小时前那个在电话里对我恶毒尖叫的人，根本不是她。她总是这样。用一张外孙的照片，就想抹平她对我造成的所有伤害。

我没有回复。王丽看我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女儿来信了？”我点点头。

“那敢情好啊，让她赶紧过来照顾你。”我苦笑：“她……在外地，旅游。”王丽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旅游？你这都吐血住院了，她还有心情去旅游？

”我低下头，盯着碗里的小米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啊，她怎么会没有心情呢？

因为在她心里，我所有的病痛，都只是一场逼她给钱的廉价表演。而她，早已看腻了。

手机又震了一下，还是林诺。你怎么不回我？又生气了？行了行了，别装了，我知道你要什么。转账-300元这次是检查费，下次是什么？手术费？火葬费？

妈，你能不能换个新花样？我真的看腻了。3那三百块的转账，充满了嘲讽和羞辱。

我没有点接收。我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打过去。不用了。钱，我借到了。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林诺没有再回复。或许在她看来，我的拒绝，是另一种欲擒故纵的把戏。是啊，在她眼里，我浑身都是戏。接下来几天，我过得异常平静。

王丽和她女儿小婷对我照顾有加，每天给我带饭，陪我聊天。小婷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会跟我讲学校里的趣事，讲她和男朋友的甜蜜日常。“陈阿姨，我妈说您以前是老师，肯定特别厉害。”我笑了笑：“厉害谈不上，就是喜欢跟孩子们待在一起。

”“那您女儿肯定学习很好吧？”提到林诺，我的心沉了一下。“嗯，她从小就聪明。

”这是实话。林诺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异，长得也漂亮，是我的骄傲。

为了供她上大学，我打了三份工。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去夜市摆摊，周末还去给人做保洁。

我把所有能给她的，都给了她。可我忘了教她，如何去爱。或者说，我的爱，给得太满，太沉重，以至于让她觉得窒息，只想逃离。取结果那天，是王丽陪我去的。医生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医生看着我的CT片子，眉头紧锁。他推了推眼镜，用一种极其委婉又充满同情的口吻对我说：“陈女士，你的情况……不太好。”“是胃癌，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肝脏和淋巴了。”他说得很慢，很清晰。我异常的平静，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医生似乎对我这种平静的反应有些意外，他顿了顿，继续说：“其实，你这个病，如果能早点发现，完全有治愈的希望。

你之前那些反复的胃痛、消化不良，其实就是早期的症状。怎么拖到现在才来检查？

”怎么拖到现在？因为舍不得钱。因为不想给女儿添麻烦。因为每一次我跟她说胃不舒服，她都说我是老毛病，让我自己吃点药忍忍。因为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了信任。从办公室出来，我整个人都是飘的。王丽扶着我，眼圈红了：“陈妹子，你……你别怕，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肯定有办法的！我们找最好的医生，做最好的治疗！”我摇摇头。没有用了。我的身体，我比谁都清楚。这些年，疼痛早已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我只是习惯了忍耐。现在，不过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回到病房，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拿出纸笔，给王丽写了一张三百块钱的借条。我郑重地签上我的名字，写上日期，按了手印。“王姐，谢谢你。这钱，我一定会还你。”王丽看着借条，急了：“你这是干什么！我不都说了，这点钱不算什么！”“不，算的。”我把借条塞进她手里，“对我来说，这三百块，比什么都重要。”它让我看清了血脉亲情的凉薄，也让我感受到了陌生人最后的温暖。

它让我，死得明白。做完这件事，我拨通了一个电话。“喂，是李律师吗？我是陈岚。

我想……修改一下我的遗嘱。”4李律师是我老伴生前的朋友，一个严谨正直的人。

他接到我的电话，很是意外。“陈姐？您要改遗嘱？出什么事了？”“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通了一些事。”我的声音很平静。我们约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面。

我不想让王丽知道这件事。李律师看到我的时候，吓了一跳。“陈姐，您怎么瘦成这样了？

生病了？”我点点头，没有多说，直接从包里拿出了我的房产证和身份证。“李律师，这是我名下唯一的房产，我想把它……赠与给一个叫王丽的女士。

”李律师的眼镜差点从鼻梁上滑下来。“王丽？她是谁？您的亲戚？”“不是。”我摇摇头，“她是我在医院认识的一个病友。”“病友？”李律师的声音拔高了八度，“陈姐，您没开玩笑吧？把唯一的房子给一个刚认识的病友？那您女儿林诺呢？

她可是您的法定第一顺位继承人！”“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给她的了。

”我把王丽帮我垫付三百块钱检查费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当然，我隐瞒了我的病情，也隐瞒了我和林诺之间那些不堪的争吵。我只是说，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这位王丽大姐伸出了援手。李律师听完，沉默了很久。他看着我，眼神复杂：“陈姐，您真的想好了？这套房子，是您和老周一辈子的心血。

就因为三百块钱……”“不止是三百块钱。”我打断他，“是善良。我想让这份善良，得到回报。”李律师叹了口气，不再劝我。他知道我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赠与协议很快就办好了。我签下名字的那一刻，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这世上，我再无牵挂。从律师事务所出来，我去文具店买了一本很厚的日记本和一支笔。

从今天起，我要开始记录我生命的倒计时。回到病房，王丽正在和她女儿小婷视频，两人有说有笑。看到我回来，王丽笑着冲我招招手：“陈妹子，快来，我刚跟小婷说，等我出院了，就让她带我们俩去吃城里那家最有名的火锅！”我笑着点头：“好啊。

”可我知道，我等不到那一天了。晚上，王丽睡下后，我打开了日记本。九月十二日，晴。

今天，我办了两件大事。第一，我把房子送给了一个善良的人。第二，我开始写日日志。

医生说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想，总得留下点什么。胃还是疼，一阵一阵的，像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咬我的内脏。晚上咳血了，我没敢开灯，怕吵醒王姐。

我把带血的纸巾藏在了枕头底下。我想起林诺了。她小时候最怕黑，晚上睡觉总要我开着灯。有一次家里停电，她吓得哇哇大哭，我抱着她唱了一整夜的摇篮曲。

不知道她现在，还怕不怕黑。写到这里，我的手机屏幕亮了。是林诺发来的微信。

“别装死了。这次又想要多少？直接开个价吧。”“耐心有限。”5林诺的微信，捅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我看着那几行冷冰冰的字，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心已经死了，就不会再痛了。我没有回复她，只是将手机关机，放在了一边。然后，我翻开日记本，继续写。九月十三日，阴。林诺又来催债了。在她的世界里，我存在的唯一价值，或许就是扮演一个不断索取的、面目可憎的母亲。这样，她每一次的拒绝和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