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入深海的石头，不断下坠，直至触底。

剧烈的头痛将林小凡从无尽的黑暗中拽了出来，仿佛有千万根针同时刺入太阳穴。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而是灰蒙蒙的天空，和几缕飘过的浮云。

“发什么呆！林小凡！”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炸雷般在耳边响起，吓得他一个激灵。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跪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手里攥着一把光秃秃的破扫帚。粗布麻衣摩擦着皮肤，带来粗糙的触感。

眼前，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白玉石阶，蜿蜒向上，直入云雾深处。石阶纤尘不染，泛着温润的光泽，两旁仙气缭绕，奇花异草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芳香。远处，琼楼玉宇掩映在青山翠柏之间，偶有仙鹤长鸣，振翅掠过苍穹。

好一派仙家气象！

但林小凡却完全没心情欣赏。

潮水般的记忆疯狂涌入脑海，几乎要撑爆他的颅骨。

前一刻，他还是林氏集团的年轻总裁，在前往签署千亿合同的路上，遭遇了对头精心策划的车祸。剧烈的撞击，玻璃破碎的声音，还有那灼热的火焰……

死亡的触感如此真实。

而此刻……他捂着快要炸开的头，另一段属于这个身体的、卑微而痛苦的记忆浮现出来。

这是一个修仙世界。原主也叫林小凡，十六岁，五行伪灵根——修仙废柴中的废柴，放在任何宗门连当外门弟子的资格都没有。他能进入眼前这个名为“青云宗”的仙界大宗，纯粹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他在凡间的家族，世代是青云宗一位外门长老家灵宠的仆役！没错，不是长老的仆役，是长老养的灵宠的仆役！

前些日子，那位长老最喜爱的云纹豹偷跑下山玩耍，差点被猎户陷阱所伤，是原主的父亲拼死救下。长老为还这点香火情，才勉强点头，将原主塞进宗门，成了最低等的清洁杂役。

杂役弟子，在青云宗就是最底层的存在，干最累的活，拿最微薄的资源，几乎与仙路无缘。

“妈的……”林小凡下意识地骂了一句，声音沙哑干涩。从千亿总裁到仙门杂役，这落差大到让他窒息。他低头看着自己这双布满薄茧和细小伤口的手，再感受着体内那丝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所谓“灵气”，一股绝望涌上心头。

“林小凡！耳聋了吗？”那个尖酸的声音再次逼近，带着浓浓的不耐烦。

林小凡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同样灰色杂役服，但面料稍好一些的瘦高青年，正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这人尖嘴猴腮，眼神刻薄，嘴角下撇，一副全世界都欠他钱的嘴脸。根据记忆，他叫王霸天，是负责管理这片区域的杂役小头头，炼气一层巅峰的修为，仗着这点微末本事和一点关系，平日里对原主这些最底层的杂役非打即骂，极尽剥削之能事。

“看什么看？”王霸天见林小凡不仅没立刻干活，还敢直视他，顿觉权威受到了挑战，上前一步，手指几乎戳到林小凡鼻子上，“午时之前，不把这条‘登仙路’从头到尾扫完，今天的灵石份额就别想了！听见没有！”

登仙路？林小凡顺着那望不到头的石阶看去，嘴角抽搐。这台阶怕是有上万级！扫完？用这把破扫帚？开什么仙界玩笑！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荒谬感，试图挤出一个讨好的笑：“王师兄，这……这也太多了点吧？您看这扫帚都快秃了，而且……”

“多？”王霸天嗤笑一声，打断他，“别人怎么扫得完？就你金贵？五行伪灵根的废物，宗门肯收留你，赏你口饭吃，就是天大的恩赐！还敢挑三拣四？”

他唾沫星子飞溅：“告诉你，完不成任务，不止今天，明天、后天的大份例也都扣光！饿死你这废物也算给宗门节省资源了！”

恶毒的话语像鞭子一样抽下来。若是原主，此刻早已吓得瑟瑟发抖，跪地求饶了。但现在的林小凡，骨子里还是那个纵横商场的总裁，何曾受过这种气？

他眼神一冷，握着扫帚的手猛地收紧。

似乎察觉到他的不服，王霸天更加恼怒，竟抬脚就朝他踹来：“还敢瞪我？找打！”

林小凡下意识就想躲闪反击，但身体却虚弱不堪，根本不听使唤。就在这脚即将踹中他时，王霸天却突然收了力道，只是用鞋底在他肩膀上狠狠碾了一下，留下一个灰扑扑的脚印。

“呸！”王霸天啐了一口，脸上露出戏谑的残忍，“打你都脏了老子的脚！赶紧滚起来干活！废物东西！”

说完，他冷哼一声，转身走向旁边几个正在偷懒看热闹的杂役，立刻换上一副笑脸，从怀里摸出几块劣质灵石碎片塞过去，低声说着什么，引得那几人纷纷谄媚道谢。

显然，克扣林小凡这些人的份例，早已成了他笼络人心、中饱私囊的手段。

林小凡缓缓从冰冷的石阶上站起身，拍掉肩膀上的脚印。冰冷的愤怒在他胸腔里燃烧，却被他极力压制下去。

他知道，现在翻脸，死路一条。这个世界，实力为尊，没有实力，连愤怒的资格都没有。

他深吸了一口充满灵气的空气，却感觉不到丝毫舒畅，反而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这具身体的废物资质。前世他凭智慧和手段一步步登上顶峰，这一世，难道就要困死在这杂役的身份里，受这等小人欺辱？

不，绝不！

他林小凡，从来就不是认命的人！

他再次望向那漫长的登仙路，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扫就扫！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他咬紧牙关，开始挥舞那把他都快盘出包浆的破扫帚。

一下，两下……

动作僵硬而笨拙。石阶明明看起来很干净，但一些嵌入缝隙的顽固尘埃，却需要他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勉强扫出。其他杂役弟子，要么有微末修为支撑，运转基础功法，气息虽弱却悠长；要么早已熟练掌握了最基础的清洁术，手指掐诀，微光一闪，一小片区域便焕然一新，虽然耗点灵力，但省时省力。

只有他，五行伪灵根，感应灵气困难，修炼缓慢到令人发指，连最基础的清洁术都学不会，只能纯靠体力！

才扫了不到百级台阶，他就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手臂酸麻得快要抬不起来。那点微薄的灵力，在体内死气沉沉，根本无法调动。

阳光逐渐毒辣起来，照射在白玉石阶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汗水滴落在石阶上，瞬间蒸发。

王霸天和那几个狗腿子杂役，早已躲到远处的树荫下，喝着冰凉的泉水，指着他这边嘻嘻哈哈，显然把他当成了取乐的对象。

屈辱、疲惫、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中途休息时，他去领了所谓的“灵石份额”——只是三颗灰扑扑、几乎感受不到灵气的下品碎灵，以及一颗能勉强果腹却寡淡无味的辟谷丹。

吃着那味同嚼蜡的辟谷丹，林小凡心里疯狂吐槽：“这待遇，黑心工厂都比这强！至少还有加班费！”

他一边机械地扫地，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人物关系。这是他前世养成的习惯，越是逆境，越要寻找破局的线索。

他注意到杂役区有个小小的摊位，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眼睛极大、透着一股精明劲的女弟子，正和几个杂役低声交谈着什么，时不时有灵石易手。那女孩面容姣好，嘴角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眼神却像小狐狸一样，滴溜溜地转，算计着什么。她穿着比普通杂役稍好一些的衣物，料子细软，腰间还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储物袋。

“唐笑笑……”林小凡记起了她的名字，杂役区的小情报贩子兼小卖铺老板，据说有点门路，能搞到一些宗门流出来的小东西，但价格黑心。

他还听到其他杂役低声议论，说过几天宗门要举办“外门小比”，会抽调部分杂役去帮忙布置场地、打杂。那可是个肥差，不仅能近距离观看比赛，运气好还能得到些师兄师姐的赏赐，甚至被某些管事看重，调离这苦哈哈的清洁岗位。

但这种好事，通常都被王霸天这样的人把持着，根本轮不到他这种新人兼废物。

“外门小比……”林小凡默默记下了这个信息。这是一个机会，他必须想办法抓住！

天色渐晚，夕阳给云海镀上一层金边。林小凡感觉自己快要散架了，浑身没有一处不疼。那登仙路，他才扫了不到十分之一。

王霸天溜溜达达地走过来，检查他的“成果”，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真是废物中的废物！照你这速度，扫到明年也扫不完！算了，今天就到这，滚回去吧！明天的任务加倍！”

林小凡低着头，掩去眼中的冷光，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朝着杂役居住的那片低矮破旧的木屋走去。

夜晚，杂役房通铺里鼾声四起，汗味、脚臭味混杂。林小凡躺在硬邦邦的板床上，盯着屋顶的破洞和漏进来的冰冷月光，毫无睡意。

白天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王霸天的嘴脸，漫长的石阶，身体的无力感……尤其是那把他看到就想吐的破扫帚。

“要是这扫帚自己能动就好了……”他无意识地想着，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出前世见过的各种自动化机械、扫地机器人，还有那些复杂的编程逻辑、最优路径算法……

忽然，他猛地坐起身！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他这个超强的、仅限于非战斗法术、生活技能、奇技淫巧的悟性，是不是可以这样用？

他立刻盘膝坐好，闭上双眼，不再去感应那虚无缥缈的天地灵气，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那丝微弱得可怜的灵力，然后，将其缓缓注入手中那把他快盘出包浆的破扫帚之中。

同时，他集中所有精神意念，疯狂地观想、构建：观想扫帚的运动轨迹，构建最省力高效的清洁路径，想象着它将尘埃归拢、推送的每一个细节……他将前世所知的自动化逻辑，与这一丝微弱的灵力，以及这把朝夕相处的扫帚，强行进行着联系和融合！

这并非正统的御物术，那需要深厚的灵力基础和法诀配合。他这是在蛮干，是在用他特有的“悟性”，强行开辟一条前所未有的、仅属于他和这把破扫帚的“路”！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尝试，一旦失败，很可能遭到微弱的灵力反噬，或者精神损耗过度。

但他别无选择！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逐渐苍白，身体微微颤抖。

就在他感觉精神快要耗尽，那丝灵力也即将溃散之时——

嗡！

手中的破扫帚，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黯淡的木质表面似乎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光华，随即，它像是被注入了某种简单的生命意识，竟然……自己动了！

它笨拙地、缓慢地，但却稳定地沿着林小凡意念中设定的最优路径，开始一下、一下地……自动清扫起来！

虽然动作缓慢，效率可能还不如他自己动手快，但它确实在自己动！而且完全不需要他再耗费体力！只需要维持一丝微弱的精神联系和灵力供应即可！

林小凡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把自己活动的扫帚，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成功了？！

这……这算啥？

扫地机器人算法仙侠版？！

专属绑定·智能扫地帚？！

巨大的狂喜和荒谬感瞬间冲垮了他的疲惫，他差点忍不住放声大笑！

然而，就在这时——

“林小凡！你个废物！大晚上不睡觉搞什么鬼？！”

一声厉喝伴随着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显然是王霸天查房听到了动静！

林小凡脸色骤变，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要是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