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墓门初启2023年4月5日，清明节，凌晨三点十七分。青岭县，林家老宅后山，古墓入口。林玲玲今年二十六岁，原本是市殡仪馆的遗体整容师，工作内容包括但不限于：给死人缝脸、塞棉花、化妆，以及听家属一边哭一边说“一定要让她走得体面点”。她干这行五年，手稳眼毒，连最塌的鼻梁都能捏出从前的模样。她说这行有尊严，毕竟活人骗人，死人不说话。

她长得不算漂亮，但耐看。短发齐耳，发尾有点翘，像被火燎过。眼睛偏小，但黑，看人的时候总像在判断你什么时候会死。她不笑，同事说她像停尸房的冷柜门常年没关严。

林家是青岭县的老户，祖上据说是守墓的，代代相传，守的正是眼前这座无名古墓。

没人知道墓主是谁，县志里查不到，碑文风化得只剩半句“……葬于山阴，永镇……”。

林家守了三百多年，守到林玲玲这一代，突然就被灭了门。那天她刚好值夜班，在殡仪馆给一具溺亡的年轻女人缝合胸口。手机响了十七次，都是家里座机。

她以为是奶奶又忘了关炉子，没接。等她下班回家，整栋宅子已经烧成焦炭，消防员从废墟里扒出六具尸体，全是她家人，包括八岁的侄女。没人知道是谁干的。

警方查了两个月，结论是电线老化引发火灾，意外。林玲玲不信。她去停尸房看了所有尸体，发现每个人的舌头上都有一道切口，整齐，深至根部，像是被什么人统一处理过。她问法医，对方说可能是尸检刀划的。她没再问。三天后，一个穿黑雨衣的男人出现在她家门口。

他没敲门，就站在院外的水泥墩上，手里拎着一把锈得发灰的铜钥匙。

他说他知道谁烧了林家，也知道古墓里有什么。他说，想报仇，就跟他走。

林玲玲没问他叫什么。她只问了一句：“钥匙能开门吗？”男人说：“能，但门开了，不一定能活着出来。”她说：“我本来就不想活太久。”现在，他们站在古墓入口。

山风不大，但吹得人后颈发凉。墓门是两块青石板，中间一道缝隙，上面刻着几个字：“非林氏血脉，不得入内。”男人把铜钥匙插进石缝，转了半圈，咔的一声，门开了。跟来的还有三个人。一个是县文物局的临时工老陈，五十多岁，说是来“做记录”的；一个是年轻道士，道号清虚，二十出头，背个黄布包，说是“镇邪”的；最后一个是个壮汉，叫张猛，说是“保镖”，其实更像是被雇来搬东西的。

老陈一进门就咳嗽，说这空气不对，像是闷了太久。清虚道士从包里掏出一张黄符，贴在自己额头上，嘴里念念有词。张猛扛着探照灯，光柱扫过墓道，照出墙上一排排小孔，像是蜂窝。林玲玲走在最后。她没带任何工具，只穿了件黑色工装裤和一双防滑胶鞋。

她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缝合针——那是她上班时随身带的，现在成了唯一的“武器”。

墓道不长，走了不到五十米，地面突然下陷。“别动！”男人突然喊。可已经晚了。

老陈踩中一块松动的石板，整个人往下坠。他伸手想抓墙，但墙上的小孔里喷出一股灰白色粉末，扑了他一脸。他尖叫了一声，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然后猛地抽搐，倒地时眼睛瞪得极大，嘴角流出黑血，舌头从嘴里翻出来，上面赫然多了一道新切口，和林家那些尸体一模一样。

清虚道士吓得往后退，黄符从额头上掉下来，踩进血里。张猛举起探照灯照向小孔，发现里面堆着干枯的虫壳，像蝉蜕，但更细长，尾端带钩。“这是……尸蛊？

”道士声音发抖。男人蹲下检查老陈的舌头，手指一碰，整条舌头突然碎成灰，簌簌落下。

林玲玲没说话。她盯着那条舌头消失的地方，想起侄女尸体被抬出来时，嘴里也是空的。

她蹲下，用缝合针轻轻拨开老陈的嘴唇，发现牙龈内侧有一圈细密的咬痕，排列整齐，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啃过。“不是蛊。”她说，“是活物寄生，从舌根钻进去，吃神经，最后控制声带。它不让死者发声，怕他们说出什么。”清虚道士脸色发白：“你怎么知道？

”“我给三十具尸体缝过舌头。”她收起针，“有的死人，嘴闭不上，因为舌头被咬断了。

但没人注意牙龈。”张猛喘着粗气：“现在怎么办？退回去？”男人摇头：“门已经关了。

”林玲玲抬头。来时的墓道尽头，那两块青石板不知何时合上了，严丝合缝，连钥匙孔都消失了。清虚道士想撕第二张符，手抖得撕不齐。张猛把探照灯架在石头上，从腰后抽出一把短斧，说要砸墙。男人拦住他：“别碰墙，那些孔是联动机关，一破气，全墓道都会喷毒。”林玲玲走到老陈尸体旁，蹲下，翻他口袋。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林家古墓，第七次勘探记录”。她快速翻了几页，发现里面夹着一张手绘的墓道简图，标注了几个“安全区”，但最后一行字被血糊住了，只能辨出“……舌为钥，血为引”。她把本子塞进自己口袋。“你干嘛？”张猛问。

“学点保命知识。”她说，“反正他也不需要了。”清虚道士突然指着墙角：“那是什么？

”光柱移过去，照见一具干尸，蜷缩在石缝里，身上裹着褪色的道袍，脸已塌陷，但额头上还贴着一张发黑的黄符。他手里攥着半截铜铃，铃舌断了。“清虚观的。

”道士喃喃，“这是……我师伯？他十年前失踪，说是要来查这座墓……”他话没说完，干尸的头突然“咔”地一歪，空眼眶对准了他。紧接着，那具尸体的手指动了一下，铜铃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张猛冲过去一脚踢开铃铛：“别碰那东西！”铃声一停，墓道里安静了几秒。然后，墙上的小孔开始轻微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内部爬行。

林玲玲感觉到脚底有震动，低头看，发现地面石板的缝隙里，正缓缓渗出一层薄薄的灰雾，带着一股类似腐烂糯米的气味。她想起殡仪馆夏天处理尸体时，那种肉底发酸的味道。

“雾起来了。”她说。“什么意思？”张猛问。“意思是，它醒了。”她盯着那具干尸，“而且，它记得活人说话。”清虚道士想往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低头一看，是一根干枯的藤蔓，从石缝里钻出，正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他尖叫一声，用手去扯，结果藤蔓断裂，断口喷出一股黑浆，溅在他脸上。他惨叫，皮肤立刻泛起水泡，像是被强酸腐蚀。张猛挥斧砍断藤蔓，但更多的藤蔓开始从墙缝、地面、甚至老陈的尸体下钻出，像活蛇一样扭动。

男人拔出腰间的短刀，割断一根扑向林玲玲的藤蔓，刀刃碰到黑浆，发出“滋”的一声，刀尖立刻锈蚀。“快走！”男人喊，“往里跑！别回头！”四人往墓道深处奔去。

身后藤蔓追了十几米，碰到某条看不见的线，突然全部缩回缝隙。他们停下喘气，发现前方出现一个石室，门开着，里面摆着七具石棺，棺盖都半开，露出里面干枯的尸体。

林玲玲注意到，每具尸体的嘴里都塞着一块青铜片，上面刻着字。她走近最近的一具，看清了内容：“守口如瓶。”她伸手想取下青铜片。男人一把抓住她手腕：“别碰。

那是封舌符，取下来，它们就能说话。”“说话？”林玲玲冷笑，“死人说什么？

”“说你不想听的事。”男人松开手，“比如，你家人死前，最后听见的声音。

”林玲玲僵住。她想起那天晚上，手机响了十七次。她没接。石室突然安静。

七具石棺的棺盖，同时发出“咯”的一声，像是有人在里面轻轻推了一下。

林玲玲的缝合针还攥在手里，针尖沾了点藤蔓的黑浆，正在缓慢腐蚀。她没松手。她知道，现在松手，就再也拿不起来了。2 暗室惊魂石室里的七具石棺同时发出轻响，像是有人在里面缓缓吸气。林玲玲没动，她盯着最近那具干尸嘴里的青铜片，上面的“守口如瓶”四个字，在探照灯下泛着冷光。张猛举着斧头，手抖得像通了电：“这他妈……诈尸还能集体排练？”清虚道士一屁股坐地上，道袍蹭了层灰：“我师伯说过，这座墓不收魂，只收声……活人说话，它们就醒。

”“那你不闭嘴？”林玲玲说。男人没说话，蹲在门口摸石缝，手指顺着边缘一路划到地面，眉头越皱越紧。林玲玲低头看脚边老陈的尸体，藤蔓已经缩回去，但地上留下一圈湿痕，像是爬过什么软体动物。她想起殡仪馆冷冻柜底下那层黏糊糊的霉，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声。“门关了。”男人终于开口，“刚才进来时没注意，这石室是活的。”“活的？”张猛声音拔高，“石头还能拉屎？”“门框会收窄。

”男人指着两侧，“刚才的缝隙能塞进手掌，现在连刀片都插不进去了。”林玲玲走过去，伸手一试，果然，原本松动的石板严丝合缝，像是被人从外面焊死。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笔记本，那张手绘图上标了“安全区”，可没提石室会自己关门。

清虚道士哆嗦着爬起来：“我们……我们是不是不该进来？”“进来都进来了。

”张猛把斧头往地上一杵，“总不能在这儿等死。”林玲玲没理他，绕着石室走了一圈。

七具石棺呈环形摆放，正对门的那具最大，棺盖裂得最开，里面干尸的姿势也和其他不一样——它双手交叠在胸前，不像其他人那样胡乱摊着。她蹲下，盯着那具干尸的脸。眼眶空了，鼻子塌了，但下巴线条还看得出年轻时的模样。

她伸手想去碰青铜片，被男人一把拦住。“说了别碰。”他声音低，“它们靠声音认人，你一碰，它以为你在跟它对话。”“我不说话就行？”林玲玲问。“最好连呼吸都放轻。

”“那你刚才喊‘别碰’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个？”她站起身，走到墙边。

墙面是青灰色石砖，一块块垒得整齐，但有些砖面颜色偏深，像是被水泡过。她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一阵滑腻感，像是摸到了没洗干净的肥皂。“这墙……出油了。”她说。

张猛凑过来：“啥？石头还能出汗？”“不是汗。”林玲玲用指甲刮了点下来，凑到鼻尖闻了闻，“是脂。人油。”清虚道士差点吐出来：“谁会拿人油刷墙？”“守墓的。

”林玲玲说，“我祖上干这行三百多年，总得有点仪式感吧。”男人忽然抬手，示意安静。

所有人停下动作。墙里传来轻微的“咔哒”声，像齿轮在转动。紧接着，整面墙开始发亮。

不是火光，也不是电光，而是一种从砖缝里渗出来的幽绿，像是夏天夜里坟地里的萤火虫，但更沉，更冷。林玲玲眯起眼，发现那些颜色深的砖块正在缓缓凸起，形成一个个小方格。

她数了数，一共十二块，排列无序，但每块都泛着同样的光。“这不是装饰。”她说，“是机关。”张猛凑近一块发光的砖：“会不会是按顺序拍？电影里都这么演。

”“电影里你也活不到第三幕。”林玲玲退后半步，“我祖上守墓，规矩多得能写本书。

其中一条是——‘声止于口，手止于墙’。”“啥意思？”清虚问。“意思是，别乱碰墙。

”她盯着那十二块砖，“但既然它亮了，说明它想让人碰。”男人皱眉：“你确定要试？

”“我不确定。”林玲玲说，“但我确定站在这儿等死更蠢。”她说完，抬手按向其中一块发光的砖。“别！”张猛扑过来想拦。晚了。砖块陷下去一寸，绿光猛地扩散，整面墙像活过来一样，砖缝里的光开始流动，像是血管里通了血。

林玲玲迅速抽手，可指尖已经沾上一点绿光，像是被划了一道小口子，皮肤下浮起一条淡绿色的线，顺着手指往手腕爬。“我操！”她甩手，但那条线越爬越快。

男人拔出短刀，一刀划过她手腕。血冒出来，混着那条绿线一起滴在地上，发出“滋”的一声，像是热油泼到雪上。林玲玲捂住伤口，喘了口气：“谢了。

”“你差点变成墙的一部分。”男人收刀，“着墙吃活人。

”清虚道士看着地上那滩混合着血和绿光的液体，已经开始腐蚀石板，冒起白烟：“这……这算什么邪术？”“不算邪术。”林玲玲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翻到那张手绘图，“是锁。用活人血开路，用声音喂养。我祖上不是守墓，是看监狱。

”张猛瞪眼：“关谁？”“不知道。”她合上本子，“但我知道怎么出去。”她走到墙边，盯着那十二块发光的砖，回忆刚才按下的那块位置。然后抬起手，按下了另一块——斜上方第三格。绿光一闪，没反应。她换了一块，再按。还是没反应。

“你瞎按啥？”张猛急了，“万一按错，咱全得喂墙？”“我没瞎按。”林玲玲说，“图上画了‘舌为钥，血为引’，我刚刚用血引了它，现在得给它一个‘舌’。

”“舌头怎么按？”清虚问。“不是真舌头。”她看向那具双手交叠的干尸，“是‘说话’的顺序。我祖上规矩里有一条——‘三叩首，两默言，一吐字’。”她抬起手，按住三块砖，顺序是：左下、中上、右下。绿光闪了三下。她停顿两秒，再按两块：左上、右中。绿光闪两下。最后，她深吸一口气，按向最中间那块砖。“一吐字。

”绿光骤然大盛，整面墙像烧了起来。那些发光的砖块开始下陷，一块接一块，最终在墙中央形成一个半人高的洞口，黑漆漆的，不知通向哪里。“成了。”林玲玲松手。

张猛松了口气：“你咋懂这些？”“我给死人缝脸的时候，听得多了。”她擦掉手上的血，“他们不说话，但家里人总在旁边念叨。有次一个老头哭着说，他爹临死前就念叨‘三叩首，两默言，一吐字’，说这是林家祖训。

”清虚道士咽了口唾沫：“你……你拿死人聊天内容当密码？”“这行干久了，你就知道。

”林玲玲往洞口走，“死人最老实，话都不带改的。”男人拦在洞口：“等等。

你确定这通道能走？”“不确定。”她说，“但门已经关了，墙会吃人，尸体快说话，咱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张猛扛起探照灯：“那走呗，总比站这儿等绿光爬脖子强。

”男人看了林玲玲一眼，最终让开。林玲玲第一个钻进洞口，里面是条窄道，仅容一人通过，地面倾斜向下，踩上去有轻微的弹性，像是走在某种干枯的植物上。其他人陆续跟上。

就在清虚道士刚进洞的瞬间，身后的石室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众人回头。

那七具石棺的棺盖，全部打开了。干尸们依旧躺着，但他们的头，全都转向了洞口的方向。

最中间那具，嘴里那块青铜片，掉了出来，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响。

林玲玲站在洞口边缘，低头看着那块青铜片。它正面朝上，刻着四个字，和别的不一样。

不是“守口如瓶”。是“你说对了”。3 幽影魅行林玲玲盯着那块青铜片，正面朝上，“你说对了”四个字像是被人用钝器慢慢凿出来的，边缘不齐，透着股不耐烦的劲儿。

她没弯腰捡，也没后退。身后那七具干尸的头还齐刷刷对着洞口，眼眶空着，可她总觉得有东西在看她，不是从眼眶里，是从墙缝里。“走不走？”张猛在她背后喘粗气，“再站这儿，我怕它们集体坐起来唱《难忘今宵》。”林玲玲往前迈了一步，钻进洞口。

窄道低矮，头顶时不时蹭到灰，落得她脖子里一层细粉，像谁往她领子里撒了把陈年骨灰。

其他人跟进来，清虚道士卡了下腰，憋红了脸才挤进来。男人最后一个进，进前还回头看了眼石室。七具干尸没动，但那块青铜片，不知什么时候翻了个面，又变回了“守口如瓶”。他没说话，钻了进来。通道往下斜，地面软中带硬，踩上去有点像干透的树皮叠在一起。林玲玲走得慢，每一步都试探着，生怕再踩出个绿光爬手的机关。“你说你祖上守墓，结果守的是监狱？”张猛边走边嘀咕，“那你们家祖训是不是还得配个电棍？”“配的是嘴。”林玲玲说，“关在这儿的，不是人，是话。”“话还能关？”“能。说多了，话会自己长脚。

”清虚道士打了个哆嗦：“那你刚才按墙的时候，算不算说话？”“算。所以我用血引的，不是声。”张猛突然停下：“等等，我怎么觉得……咱们走过这地方？

”他举起探照灯照了照前方。通道还是窄，地面还是那种干树皮感，墙上还是灰扑扑的石砖，连头顶那道斜裂的缝都一模一样。“不可能。”林玲玲说，“这通道一直往下，没岔路。

”“可折缝。”张猛指着头顶，“刚才我撞头那一下，流了血，你看——”他手电往上一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