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仍残留着魔力对撞后的焦糊与铁锈味，像一道溃烂的伤口，在每一次呼吸间撕扯我的喉咙。

罗丽费力撑起上身，世界在眼睫上碎成模糊的灰影，只有王默那道瘦小的剪影清晰得刺眼——她挡在我前面，脊背像拉满的弓弦，颤抖的肩膀却泄露了强撑的脆弱。

诅咒的光束击中她的一瞬，声音像被抽离。

我想喊，却只吐出带血的碎音；想扑过去，可西肢灌满铅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幽黑的藤蔓缠上她的小臂，迅速向上攀爬，如同贪婪的蛇。

皮肤一寸寸褪去血色，泛起玻璃般透明的冷光，仿佛下一秒就会碎成尘埃。

“默默——！”

嘶哑的喊声卡在喉间，撕出铁锈味。

我拼命伸手，指尖却只抓到冰冷的空气。

她缓缓转身。

苍白从下颌漫到唇瓣，像被雨水冲刷的旧画，色彩正一层层剥落。

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澄澈得像初雪后的湖面，盛着近乎残忍的平静。

“别哭呀，罗丽。”

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压垮了我最后的呼吸。

她抬手——那只曾笨拙地替我梳发、——穿过我泪湿的脸颊，像穿过一场幻觉。

指尖残留的凉意转瞬即逝，仿佛只是风。

罗丽僵在原地，掌心仍保持着徒劳的弧度。

虚无的寒意顺着指节爬进骨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像要撞碎肋骨逃出去。

只剩她逐渐透明的轮廓，像被水晕开的墨迹，在崩塌的视线里缓缓消散。

抓不住——我什么都抓不住。

“默默！

回来——回来啊！”

罗丽徒劳地挥臂，像溺水者拍打寒潭，却只搅碎更多冷光。

泪决堤，视线碎成冰渣；喉咙里滚出濒死般的呜咽，“求你……别走……别丢下我……”世界在我脚下崩裂，锋利的光屑割开每一根神经。

黑暗与冰寒即将把罗丽彻底吞噬时，一缕极轻的暖，忽然落进发间——是她。

笨拙而珍重，像从前无数个清晨，她踮脚替我别上那枚缀着小小水钻的粉色发卡。

金属齿扣合的轻响，像心脏被温柔地掰开又合上。

罗丽僵在原地，只剩眼泪无声地砸向地面。

发卡紧贴鬓角，滚烫得像一块烙铁，把她的名字烙进我的血肉。

“要记得……”她的声音，薄得像将融的雪，却重得足以压碎灵魂，“帮我和妈妈……带花。”

余音未散，最后一根维系她的丝线倏然断裂。

所有仍在挣扎的光点猛地内收，迸出一瞬极净、极静的亮——像一颗星，在宇宙的尽头完成了最后一次呼吸，然后归于永夜。

光，熄了。

声音，沉了。

连最后一丝风，也被剜走。

世界像被灌进了一整块铅，冷而重，毫无缝隙地填满耳道、喉咙、血脉，以及所有曾为她跳动的空隙。

每一次呼吸，都像把肺叶撕开，再缝回去，再撕开。

我还保持着那个扑向她的姿势——双臂弯成半圆，怀里却只有一把冰。

唯有鬓边那枚发卡，残存一点她的体温，像灰烬里最后的火星，烫得我不敢松手。

那点温度愈是微弱，愈是残忍：它提醒我，她来过，她暖过，她真实地存在过；而现在，她走了，只给我留下这快要熄灭的火星，和一口能把灵魂冻裂的深渊。

我一点点收回僵硬的臂膀，指尖抖得像风中的枯叶，轻轻碰到发卡——金属的凉，水钻的凉，下面却埋着一粒随时会冷却的火种。

我把它捧在双掌之间，死死摁在胸口，指节泛青，指甲抠进肉里，疼得清醒，却止不住心里那块被剜走的黑洞。

仿佛只要再用力一点，就能把她的余温按进骨头，让时间暂停。

膝盖先于意志折断。

我轰然跪地，硬冷的撞击从骨缝一路炸到脑髓，可我听不见，也顾不得。

身体蜷成最小的一团，额头抵着地面，像要把整个人塞进地心，避开这铺天盖地的空。

颤抖从脊背开始，蔓延到指尖，再回流心脏，变成无声的咆哮。

喉咙被看不见的手掐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滚烫的泪决堤，砸在手背，砸在发卡，砸在地面，砸出一个个看不见却疼得钻心的坑。

如果眼泪能把温度还给她，如果指血能把时间拽回来，我愿意把这一身都耗尽——可发卡仍在变冷，像熄灭的星，像关掉的灯，像她转身时没说出口的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