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啥？早晚是别人家的人。”

我愣住了：“可是我想上学。”

“上什么上！”我爸把烟一掐，

“矿上正在招人，工资高。下个月你就去上班，帮衬家里。”

我妈小声附和：“是啊丽丽，矿上虽然累点，但挣钱多。”

“你弟弟以后读书娶媳妇都要钱。”

我咬着嘴唇哭了。

现在躺在病床上，我才明白，从那天起，我的命就注定和矿井拴在一起了。

还来不及写下遗书，我弟打来电话：

“姐，钱什么时候到啊？雯雯家催得紧，要是这周凑不齐，婚事可能就黄了！”

我听着弟弟急切的声音，突然觉得很累。

“耀祖，”我轻声说，“姐可能快不行了……”

“哎呀姐，别开玩笑了！”弟弟打断我，

“你先打钱过来，等我结完婚，带雯雯去看你啊！”

电话又挂了。

护士进来送药，看到我的样子吓了一跳。

“韩小姐，你没事吧？怎么哭成这样？”

我摇摇头，接过药片。

心里那个八年前拿着录取通知书的小姑娘，终于死心了。

3.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工友张姐提着水果篮走进来。

看到我打着石膏的腿和苍白的脸，她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晓丽啊，你这……”

她话没说完就转过身抹眼泪，

“早就跟你说井下不是女人待的地方，你这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我勉强笑了笑：“张姐，我没事。”

“还没事呢！”她压低声音，

“你家里人呢？怎么都没来照顾你？”

我摇摇头没说话。

张姐气得直跺脚：

“他们就知道要钱！谁不知道井下啥样？哪个月挣四千不是拿命换的？还说你‘挣得多’，真是……”

她的话让我想起八年前第一次下井的情景。

那会儿我才十五岁，戴着过大的安全帽，跟着老师傅深一脚浅一脚往井下去。

煤尘呛得我直咳嗽，黑暗中只有头灯那点微弱的光。

第一个月发工资，我揣着四千块钱回家。

妈看到钱眼睛都亮了，全部接过去数了好几遍。

那天她难得地笑了，还给我夹了块肉。

爸喝着酒说：“总算有点用了。”

这些年井下出事不是没有过。

前年老王被掉落的煤块砸中，没救过来。

每次这种事发生，我都怕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可现在，我倒觉得那样说不定更痛快。

手机响了，是弟弟发来的微信：

“姐，爸妈说你有点不高兴？别那么小气嘛，等我以后发达了不会忘了你的。赶紧打钱啊，雯雯家催得紧。”

我看着手机屏幕，心里像刀割一样疼。

打开手机银行，余额显示：3276.48。

这是我八年矿工生涯剩下的全部。

原本想着，要是真不行了，这点钱够给我自己买个最便宜的骨灰盒。

妈的电话又来了。

这次语气软了些：

“丽丽啊，妈知道你不容易。但你是姐姐，得帮弟弟啊。你爸说话冲，也是急的。你弟结不了婚，我们这个家就散了呀！你忍心吗？”

我想说话，但肺里突然涌上一股腥甜。

我剧烈咳嗽起来，说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