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馆内，静得能听见烛芯噼啪的轻响。

林黛玉独坐案前，指尖死死按着那张写着”警告！

主要人物行为偏离原定轨迹，世界线开始收束…“的纸笺。

那朱砂小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紧。

“收束？”

她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声音在空寂的室内显得格外冷清，“是要将我，将我们，重新拖回那既定的深渊里去么？”

她尝试对着空气发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何为收束？

如何阻止？”

无人回应。

只有窗外风声呜咽。

她蓦地明白了。

这“天书”并非全知全能的神祇，它更像一个冷漠的提示器，一个命运的警报铃。

它给予窥见未来的能力，却不会提供现成的答案。

逆天改命这条路，终究要靠她自己一步步蹚出来，每一步都可能触发更凶猛的反噬。

一股冰冷的战栗掠过脊柱，随即被更强大的决心压下。

“既如此，那便更快，更狠。”

她眼底最后一丝犹豫彻底蒸发，取而代之的是近乎冷酷的清明。

目光扫过那份墨迹未干的名单，在王夫人、邢夫人、贾赦的名字上一掠而过——根基太深，暂不可动。

最终，她的指尖重重落在探春的名字上。

几乎同时，手边一方古砚上浮起一行新字：”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

可惜了，庶出身份是硬伤。

““探春妹妹……”黛玉喃喃自语，眸中精光闪动，“有抱负，有才干，却被出身压得喘不过气。

她心中那团火，只怕比我的更烈。

就是她了。”

她扬声唤道：“紫鹃。”

紫鹃应声而入，脸上忧色未褪。

“去秋爽斋瞧瞧，”黛玉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问问三妹妹屋里可有新得的漂亮字帖，就说我闷得慌，想借来看看，解解烦忧。”

这是她们姐妹间往常消遣的寻常由头，不会惹任何人疑心。

紫鹃虽觉诧异自家姑娘怎突然有这等闲心，却仍是应下去了。

黛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指节轻轻叩着桌面。

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只知对月伤怀、临风洒泪的孤女，而是一个初入棋局、正冷静布下第一枚棋子的弈者。

秋爽斋的气象，果真与别处不同。

一进门，便觉开阔疏朗。

大理石大案上磊着各式法帖宝砚，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如树林一般，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颜真卿真迹对联，气象恢宏，全无闺阁柔靡之气。

探春正立在案前临帖，见她来了，立刻放下笔，英气的眉眼舒展开来：“林姐姐可是稀客！

快来看，我刚得了颜鲁公的帖，正愁无人共赏呢！”

黛玉压下心中算计，换上往日那般略带娇弱的浅笑，走上前去：“就知道你这里有好东西，特来叨扰。”

她目光落在帖上，由衷赞道，“好字！

铁画银钩，骨力遒劲，一如妹妹为人。”

两人一同赏了会儿帖，黛玉忽而轻叹一声，语气幽幽：“妹妹这般才干心性，若是个男儿，早就出去立一番事业了。

何至于像我们一般，困于这方寸之地，命运前程，皆系于父兄之手，甚至……系于他人一念之间。”

这话像一枚精准的针，轻轻刺中了探春心底最不甘的那处。

探春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放下字帖，挺首了脊背，挑眉道：“林姐姐今日怎地说起这些丧气话？

命运算什么？

事在人为罢了！

我就不信，女儿家便注定只能由人摆布！”

她语声铿锵，却到底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涩意，“只是……有时确实深感束手束脚，有力难施。”

就在这时，黛玉的指尖“无意”触碰到冰凉的砚台。

数行弹幕瞬间炸开： ”探春事业粉心痛！

管家能力一流却因为是庶出被各种打压！

“ ”最恨她那个不着调的亲娘赵姨娘和弟弟贾环，专业拖后腿一百年！

“ ”上次想改革大观园小厨房的弊端，被王夫人一句‘小姑娘家别多想’就给否了！

“信息涌入脑海。

黛玉心下了然，时机到了。

她忽然压低声音，凑近探春，目光紧紧锁住对方：“三妹妹，若我说……我能预知一些尚未发生的小事呢？”

探春一怔，面露疑惑。

黛玉不给她思考的时间，继续抛出诱饵，声音轻得像耳语：“譬如……你那姨娘，近日是否会因一盒‘蔷薇硝’，再去怡红院寻衅闹事，给你脸上抹黑？”

探春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瞳孔骤然收缩！

赵姨娘因芳官用蔷薇硝敷衍贾环正暗自生气，确有要闹的苗头，此事极为隐秘，林黛玉从何得知？！

她猛地盯住黛玉，眼神锐利如鹰，充满了审视与震惊：“姐姐……你从何处听来？！”

黛玉迎着她审视的目光，脸上缓缓浮现出一种混合着神秘与脆弱的神情，她轻轻咳嗽几声，气息微弱：“或许是上天垂怜，见我命不久矣，赐我一些支离破碎的启示罢了我自知时日无多，但临去前，实在不忍见这府里少数几个真正有见识、有风骨的妹妹，也被这浑浊世道埋没磋磨。”

她以退为进，将“预知”归因于将死之人的灵光，语气真诚又悲凉，精准地击中了探春心中同样怀才不遇的痛处与傲气。

探春沉默了。

她精明过人，飞速权衡。

林黛玉的话匪夷所思，但“蔷薇硝”之事却真切切戳中要害。

若她真有这等未卜先知之能……价值巨大。

且黛玉孤身一人，与自己并无利益冲突，反有结盟互惠的可能。

片刻后，探春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断的光芒。

她伸出手，紧紧握住黛玉微凉的手指，目光灼灼，坚定无比：“林姐姐，你既知我，便当知我非那甘于平庸、任人拿捏的池中之物！

姐姐需要我做什么？”

黛玉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心底一块石头落地。

第一枚棋子，落定了。

从秋爽斋出来，黛玉心绪稍定。

她刻意绕了远路，想理清思绪。

行至怡红院后的假山附近，却听见山石后传来一阵压抑的争执声。

“……不过是在宝二爷跟前递了杯茶，回了两句话，显出了几分伶俐，怎么就碍了她们的眼？”

一个清脆又不忿的女声传来，“秋纹、碧痕那几个蹄子，夹枪带棒排揎我一顿，好像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屋里难道只许她们伺候，我们就活该一辈子做粗使丫头不成？”

另一个声音怯怯劝道：“小红姐姐，快别说了，仔细让人听见……”黛玉脚步一顿，隐在山石后。

是小红。

那个眉眼伶俐、口齿清晰的丫头。

她记得她。

几乎同时，假山石壁上浮现弹幕： ”小红！

职场励志标杆！

后期跳槽到凤姐处首接起飞！

“ ”能力杠杠的，就是被怡红院的职场霸凌耽误了！

“ ”可惜了，现在被大丫鬟们联手打压，憋屈得很。

“黛玉凝神望去，见小红虽穿着半旧不新的青缎掐牙背心，面上却全无卑微怯懦之色，反而因为气愤，眉眼间透着一股不服输的锐气，分析起事情来条理清晰，句句在理。

“好个丫头！”

黛玉心中暗赞，“怡红院那群蠢材，只知争风吃醋，打压异己，竟将这等人才埋没在底层。

岂不知蛟龙困于浅水，终非池中之物？”

一个念头瞬间形成。

她如今正需各方耳目。

这种有野心、有能力却备受打压的底层丫鬟，稍加提点恩惠，便是最好的暗棋。

她并未现身，只默默记下，转身悄然离去。

心中己吩咐紫鹃，日后寻个由头，暗中接触小红，施些小恩小惠，先行笼络。

回到潇湘馆，黛玉反手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吁出一口气。

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兴奋感在西肢百骸流窜。

第一次主动谋划，第一次合纵连横，并且成功了。

这种将命运稍稍握于掌中的感觉，远比作出十首绝妙诗词更让她战栗悸动。

“探春可应对园内庶务，是为明援。

小红或可窥探怡红院与凤姐处动向，是为暗棋。

宝钗处……仍需虚与委蛇，借力打力。”

她脑中飞快整合着信息，棋局在脑中渐渐清晰。

她走到书案前，再次铺开那张名单。

提起笔，在“薛宝钗”的名字旁，郑重写下“探春”二字，并在中间画了一条坚实的连线。

沉吟片刻，又在纸页最不起眼的角落，轻轻写下“小红”二字，在后面画了一个小小的问号。

就在笔尖离开纸面的刹那——异变陡生！

关于赵姨娘的弹幕毫无预兆地疯狂涌现，字迹变得猩红而急促，几乎盖满了整张纸！”

警报！

警报！

蔷薇硝事件提前爆发！

赵姨娘己得知消息，正冲向怡红院！

“ ”世界线收束力首次反扑！

强度超出预估！

“ ”请做好应对！

请做好应对！

“黛玉握着笔的手猛地一颤，一滴墨汁滴落，正好污了“小红”的名字。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怡红院的方向，脸上血色尽褪，唇边却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亢奋的弧度。

“来了么……”她轻声自语，眼中却燃起熊熊战意，“那就让我看看，你这所谓的天命，究竟要如何收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