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的六月，本该飘着灵植成熟的甜香，可今年的毕业季，空气中却裹着股挥不散的焦虑——像被雨水泡发的灵米，黏糊糊堵在嗓子眼。

云逍蹲在青云修仙职业技术学院的大门槛上，手里攥着皱巴巴的毕业手册，封面上“筑基者方能入修仙江湖”的烫金大字，晃得他眼睛疼。

他低头瞅了瞅自己的修为玉简，淡青色的“炼气九层”字样，比同届毕业生的“炼气大圆满”矮了整整一截，活像菜市场里被挑剩下的灵瓜，个头小还带斑。

“逍哥，还蹲着呢？

李导师又催了，说再凑不齐筑基资源，就得去山下‘灵气垃圾站’当分拣工——那活计，听说一辈子都摸不到筑基丹的边！”

同宿舍的狗剩跑过来，手里举着个啃了一半的灵麦饼，饼渣子掉在云逍的工服上，“我爹托关系给我贷了‘筑基首付’，乾元灵液厂的‘打药炼体套餐’，零首付，只需要签三十年灵贷合同，你也瞅瞅？”

云逍抬头，就见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支着个红布摊子，上面挂着“贷帮我款修仙”的幌子，一个穿锦袍的瘦子正唾沫横飞地吆喝，腰间挂的“灵贷专员”令牌叮当作响，活像江湖上卖狗皮膏药的。

那瘦子见云逍看过来，立刻堆着笑凑过来，脸上的褶子挤成一朵菊花：“这位小友，看你骨骼清奇，就是缺口筑基的灵气吧？

咱‘贷帮我款’可是修仙界老字号，推出‘毕业筑基包’，零首付，零手续费，飞升后再还款，利息只按‘天衍复利’算——啥叫天衍复利？

简单说，就是灵气生灵气，利滚利，等你飞升到仙界，这点利息还不够塞牙缝的！”

云逍的心猛地跳了跳。

他爹娘是山下的凡人农户，一辈子攒的灵气币，只够他交学费，哪来钱买筑基丹？

灵米行的兼职钱，连买瓶低阶灵液都不够。

他盯着瘦子手里的合同，上面“乾元灵液集团战略合作”的印章红得刺眼，旁边还印着一行小字：“签订本合同，即绑定乾元灵液厂打药炼体岗位，每日工作八小时，可抵扣30%灵贷利息。”

“每日八小时？

那剩下的利息咋办？”

云逍捏着合同的手指泛白。

瘦子拍着胸脯，锦袍上的金线晃得人眼晕：“小友放心！

乾元厂的打药炼体，是修仙界的‘铁饭碗’，只要你好好干，每月的灵气积分除了抵利息，还能攒下买高阶灵液的钱！

等你筑基了，升了组长，利息还能再减——多少修士挤破头想签这合同，我看你有缘，才给你留着名额！”

旁边的狗剩凑过来，偷偷拽了拽云逍的袖子：“逍哥，我签了！

李导师说，这是‘毕业即就业’的好事，总比去捡灵气垃圾强！”

云逍咬了咬牙。

他想起李导师昨天的话：“云逍，你要是连筑基都筑不了，这辈子就是个‘半吊子修士’，只能去给仙企当杂役，连灵气矿的门都摸不到。”

他又想起爹娘送他来青云山时，眼里的期盼——他们总说，儿子是修仙的料，将来能飞升到天上，给家里争光。

“我签。”

云逍拿起笔，在合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页的瞬间，他仿佛看到自己筑基成功的样子，看到爹娘笑着接过他寄回的灵气币，看到自己站在灵气矿前，再也不用为灵液发愁。

瘦子接过合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飞快地收进锦盒里：“好嘞！

小友明日卯时，去乾元灵液厂报道，记得穿工服——对了，这是你的‘灵贷玉简’，每日利息会自动更新，可别逾期啊，逾期要收‘滞纳金’，要是再严重，仙企可是有权‘抽灵抵债’的！”

云逍攥着灵贷玉简，看着瘦子收拾摊子，转身钻进一辆华丽的灵车，车帘晃动间，他好像听到瘦子跟司机嘀咕：“又骗了个傻小子，这月的提成够买瓶高阶灵液了……”风忽然变凉了。

云逍低头看灵贷玉简，上面的数字正在缓慢跳动——初始灵贷一万灵气值，日利率0.5%，每日利息五十灵气值，抵扣30%后，每日仍需还三十五灵气值。

他心里算了算，按他现在的修为，每天修炼能产出二十灵气值，就算去打药炼体，抵完利息，剩下的灵气值连买瓶最便宜的“粗制灵液”都不够。

“天衍复利……利滚利……”云逍喃喃自语，忽然想起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说的故事——从前有个农夫，借了地主的钱，利滚利，最后连田都被收走了，只能去给地主当长工，一辈子都没还清。

他猛地攥紧了灵贷玉简，玉简上的寒气透过指尖，钻进骨头缝里。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被拴住的狗，死死地绑在“贷帮我款”的幌子下。

明天，他就要去乾元灵液厂，当一个“打药炼体工”，当一个被灵贷绑住的修士。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纸合同，不是他修仙路的起点，而是把他拖进深渊的枷锁——那所谓的“天衍复利”，不是灵气生灵气，是仙企吸走他灵气的獠牙，是把他变成“灵气牲口”的契约。

夜色慢慢笼罩下来，青云山的灵气渐渐变得稀薄，云逍蹲在门槛上，看着远处仙企的灵灯一盏盏亮起，像一只只盯着猎物的眼睛。

他摸了摸怀里的灵贷玉简，忽然觉得，这玉简比铁块还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