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晨钟暮鼓寅时三刻，东宫寝殿。我被一阵细微的响动惊醒，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轻轻抚过我的额发。“再睡会儿，”太子的声音低沉温柔，与朝堂上那个冷面储君判若两人，“今日早朝我去便可。”我含糊应了一声，翻了个身，裹紧锦被。被褥间全是他的气息，清冷的龙涎香混杂着一丝书墨味，如同他这个人，表面冷肃，内里却藏着不为人知的温柔。脚步声渐远，殿门轻轻合上。我睁开眼，再无睡意。

窗外天色未明，只有几点疏星挂在天际。这是我女扮男装入朝为官的第三年，也是我以“林微”这个身份，在五个男人之间周旋的第二年。父亲获罪流放前，死死攥着我的手说：“阿月，林家就靠你了。找出当年冤案的证据，太子最信任你，只有你能接近他们...”我当时哭得说不出话，只知道点头。后来我才明白，父亲说的“他们”，不仅仅是太子萧承煜，还包括权倾朝野的首辅裴瑾、执掌刑狱的大理寺卿沈执、统率禁军的将军卫铮，以及掌管户部钱粮的尚书楚渊。他们都是当年审判我父亲一案的关键人物。而我，林疏月，成了他们身边最得力的“下属”、最知心的“朋友”，甚至...更多。起身穿衣时，腰肢酸软。昨夜萧承煜折腾到很晚，自我以“林微”的身份考取功名，被他挑中成为东宫属官，他就对我格外“照顾”。这种照顾，在三个月前的那场宫宴后变了质——他发现了我是女儿身。那晚我喝多了，靠在他肩头喃喃自语，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翌日醒来，我躺在他的榻上，而他坐在床边，眼底乌青，显然一夜未眠。“从今日起，你搬来东宫。”他不容置疑道，“早朝照上，公务照办，但夜里必须回来。”我没有问为什么，他也没有解释。

我们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这种诡异的关系，如同走在刀尖之上。镜中映出一张清俊的脸庞，眉目疏朗，鼻梁挺直，若非刻意将肤色涂暗、眉形画粗，只怕这张脸过于柔美，不像男子。

我仔细地将胸束紧，套上官袍，最后将那顶乌纱帽戴好，又是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只有耳垂上那个细小的耳洞，无声诉说着秘密。收拾停当，我推开殿门，一个小太监慌慌张跑过来：“林、林大人！您怎么还在宫里？

早朝已经...”我脑子“嗡”一声，猛地抬头看天——天色早已大亮！完了。我睡过头了。

“现在什么时辰？”我急声问。“巳、巳时刚过...”早朝已经开始了整整一个时辰！

我从未犯过这种错，今日竟睡得这样沉！我跌跌撞撞往外跑，脑子里一片混乱。

今日是朔日大朝，百官齐聚，点名查岗是惯例。我无故缺席，轻则罚俸，重则杖责...更可怕的是，那四个人会怎么想？

裴瑾会不会以为我故意躲着他昨日的那份邀约？沈执会不会疑心我回避他昨晚的试探？

卫铮会不会觉得我婉拒了他今晨的练剑之约？楚渊会不会...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跑到宣政殿外时，我已气喘吁吁，官帽歪斜，好不狼狈。殿内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正在点名。正好点到——“翰林院修撰林微！”我整了整衣冠，正要硬着头皮应声而入，却听见四个声音同时响起：“林修撰告假。”我僵在原地，如遭雷击。

那四个声音...我再熟悉不过。裴瑾的温润如玉，沈执的冷冽如冰，卫铮的铿锵有力，楚渊的温和清越。他们四个，同时替我告假？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我透过门缝，看见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神色诡异。而那四人站在不同的位置，裴瑾在文官首列，沈执在司法队列，卫铮在武官之中，楚渊在户部班位。他们彼此对视，目光相撞，几乎迸出火花。高坐龙椅旁的太子萧承煜，慢慢放下手中的朱笔。“哦？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林修撰今日告假？”那四人似乎也才意识到彼此的行为，脸色微变。裴瑾率先开口，语气从容：“回殿下，林修撰昨日与臣讨论诗文，夜深疲惫，故今日告假休憩。”沈执立即接话，冷冰冰道：“裴相记错了，林修撰昨夜在刑部协助查案，直至三更。”卫铮冷哼一声：“沈大人才记错了，林修撰今晨与本王约好练剑，因身体不适临时取消。”楚渊温声打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诸位都记差了，林修撰昨日答应来户部核对账目，今晨派人告假，说是染了风寒。”四人各执一词，殿内哗然！谁不知道这五位是朝中新贵，太子心腹，如今竟为了一个七品修撰当众争执，还说出如此矛盾的借口！这林微到底是什么人物？在死寂中，萧承煜缓缓站起身。

他的目光扫过那四人，最终定格在我藏身的殿门方向。我看见他的手指紧紧攥着，指节发白，脸色铁青得可怕。他一字一句，声音冷得掉冰渣：“林修撰，究竟在何处？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殿门。我浑身冰凉，如坠冰窟。萧承煜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向殿门。玄色朝服上的金线龙纹在晨光中闪烁，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上。

殿门被猛地推开。阳光刺眼，我抬手遮光，看见他逆光而立，面容模糊，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里面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风暴。他看着我，又仿佛透过我看着别人。

“林微，”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或者我该叫你——林、疏、月？

”满朝哗然！在他身后，那四个男人的脸色瞬间惨白。

第二章 蛛丝马迹我被软禁在东宫偏殿。窗外层层守卫，铁桶一般。

殿内焚着我最爱的鹅梨帐中香，锦被绣枕，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几本我常翻的诗集。

像个精致的牢笼。那日萧承煜当众揭穿我的身份后，朝堂大乱。他命人将我带回东宫，然后继续主持朝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我知道，一切都完了。父亲交给我的任务，林家的冤屈，我苦心经营的一切...全都毁于一旦。还有他们...想起那五张面孔，我的心揪紧般疼。萧承煜的震怒，裴瑾的惊愕，沈执的阴沉，卫铮的不敢置信，楚渊的黯然...这三年来，我游走其间，如履薄冰。我知道自己在玩火，却不得不继续。

因为我需要裴瑾的权势替我父亲翻案，需要沈执掌管刑狱的权力查阅卷宗，需要卫铮的军权保护家族余脉，需要楚渊的财力支持，更需要...太子的信任。

可我唯独没想过，我会对他们动心。对裴瑾，是在那个雨夜。我奉命给他送公文，被他留在书房赏画。他站在我身后，握着我的手，教我画一幅山水。他的呼吸拂过我的耳畔，温润的声音讲解着笔法，我却什么也听不见，只听见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对沈执，是在刑部地牢。我为了查案险些遇险，他为我挡下一刀，胳膊鲜血如注，却面不改色地继续审问犯人。那晚他发烧，我守在床边，他迷迷糊糊抓住我的手，喊了一声“月娘”。对卫铮，是在校场比武。我女扮男装，力气不济，被他挑飞了长剑。

他大笑而来，伸手拉我，却意外扯松了我的束胸。那一刻他眼神骤变，却什么也没说，只默默替我挡住众人视线，从此再不曾与我比武，却总在我值夜时“偶然”路过。对楚渊，是在江南赈灾。洪水滔天，我险些被冲走，他跳下水将我救起，为我人工呼吸时...发现了我的秘密。可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默默替我准备干净衣物和药物，一路呵护。而对萧承煜...我闭上眼，不愿去想。

那个冷面储君，会在夜里为我掖被角，会在我熬夜写奏折时夺过我的笔，会在我贪杯后默默备好醒酒汤，会在我思念家人时...轻轻将我拥入怀中。“孤会帮你。

”他说，“等时机成熟，孤一定替你父亲平反。”我相信了他，沉溺在他的温柔里，忘记了他首先是太子，然后才是萧承煜。殿门轻响，将我惊醒。进来的是个小宫女，端着膳食。她放下食盘，飞快地塞给我一张纸条，然后低头退下。我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今夜子时。”没有落款，但那俊秀挺拔的字迹，我认得——是裴瑾。

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要冒险帮我？子时夜深，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一个身影闪入，带着夜露的微凉。不是裴瑾。是沈执。他依旧穿着大理寺的官服，面色比平日更加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显然这几日过得并不比我轻松。“换上，”他扔给我一套太监服饰，“我带你出去。”我怔怔看着他：“为什么...”他冷笑一声，眼底却有着藏不住的焦灼：“难道你想留在东宫，等太子发落？还是等那几个人再来添乱？

”我无言以对，迅速换上衣服。沈执仔细替我系好衣带，手指不经意擦过我的脖颈，冰凉一片。“裴瑾被太子派去江南巡查，卫铮被调往边关巡视，楚渊被勒令在府中思过。

”他低声说，“太子动了真怒，这次谁也保不住你。

”我的心沉下去：“那你怎么...”“我掌管刑狱，自有办法。”他打断我，拉起我的手，“走吧。”沈执的路线安排得极巧妙，避开了所有巡逻守卫。直到出了东宫侧门，我还有些恍惚，不敢相信就这样逃出来了。马车等候在巷口，他送我上车，却并不跟上。

“这辆车会送你出城，城外有人接应。”他站在车外，夜色中他的面容模糊，只有声音清晰传来，“不要再回来，林家的事...我会替你查。

”我抓住他的衣袖：“你为什么要帮我？”他沉默片刻，轻轻抽回手：“三年前你父亲流放前，曾托我照顾你。我...有负所托。”原来如此。

心中那点微弱的火苗熄灭了。我只是他承诺要照顾的对象，仅此而已。马车驶动，我看着他身影越来越远，忽然想起那个发烧的夜晚，他滚烫的手紧紧握着我的，喃喃喊着“月娘”。那声“月娘”，究竟是在叫谁？马车突然剧烈颠簸，停了下来！

车外传来打斗声，刀剑相撞，惨叫声不绝于耳。我吓得缩在车厢角落，手心全是冷汗。

车帘被猛地掀开，一个蒙面人伸手抓我：“林姑娘，得罪了！”我尖叫挣扎，却被一把拽出马车。眼看就要被掳走，另一队人马突然杀到，为首那人一箭射中蒙面人手臂，将我夺回。“别怕，是我。”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卫铮！他不是去边关了吗？

他将我护在身后，手中长枪舞动，逼退来袭者。打斗中，他胳膊被划伤，鲜血顿时染红衣袖。

“你受伤了！”我失声叫道。他毫不在意，反而冲我笑了笑：“小伤，比不上校场那次你受的惊吓。”那一刻，我的心猛地一颤。解决完刺客，卫铮将我带上另一辆马车，脸色凝重：“沈执大意了，太子早有防备。我现在送你去找楚渊，他那边相对安全。”我看着他流血的胳膊，眼眶发热：“你的伤...”“说了没事。

”他突然伸手，轻轻擦去我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泪水，“别哭，哭了就不像你了。

”他的指腹粗糙，长年握枪的手布满老茧，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马车在楚府后门停下，楚渊早已等候在此。他见到我们，什么也没问，立即引我们入内。密室中，烛火摇曳。

楚渊替我斟了杯热茶，又拿来金疮药替卫铮包扎。“太子已经知道你们逃了，”楚渊叹气，“全城搜捕，你们只能在这里暂避一时。”卫铮冷哼：“怕什么，大不了我带兵...”“卫将军！”楚渊打断他，语气罕见地严厉，“你想害死她吗？

”卫铮默然，拳头紧握。我看着他们，心中酸涩难言。曾经，我利用他们的权势地位，为自己谋取便利。如今落难，他们却不计前嫌，冒险相救。“对不起，”我轻声说，“我骗了你们...”“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楚渊忽然道，“我们早就知道你是女子。

”我震惊抬头。“不仅是我，他们...也都知道。”楚渊苦笑，“只是谁也不说破，默契地维持着这个谎言，各自...怀揣心思。”烛火噼啪作响，映着他们复杂的表情。

原来，从头到尾，只有我以为自己骗过了所有人。却不知，我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第三章 局中局我在楚府密室躲了三天。这三天，外面天翻地覆。太子以“欺君罔上”为由，下令搜捕我，同时裴瑾被急召从江南返回，沈执被停职查办，卫铮被软禁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