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琴第一次见成晖，是在2020年的项目启动会上。

彼时她刚和前夫办完离婚手续没满三个月，工位上还堆着没来得及收拾的旧照片，每天靠速溶咖啡撑着熬过加班夜。会议室里，成晖穿着深灰色西装，站在投影幕布前讲技术方案，声音沉稳，指尖划过PPT时，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他讲完抬头的瞬间，目光扫过她，停顿了半秒，又很快移开，那是他们第一次对视，像两片偶然擦过的云，没留下痕迹。后来项目推进，他们成了对接最频繁的组内搭档。

成晖总习惯把会议纪要整理成清晰的表格，发邮件时会特意在末尾加句“若有修改意见，可随时找我”；谢琴记得他的习惯，每次一起订外卖，会主动备注“不要香菜，少辣”，因为某次加班，她见他把盒饭里的香菜挑得干干净净。暧昧的苗头是在某个暴雨夜冒出来的。

项目赶进度，全组留下来加班到十点，窗外雨下得瓢泼，谢琴看着手机里“末班车已停运”的通知，站在公司楼下犯愁。身后传来脚步声，成晖撑着一把黑伞走过来：“我送你回去吧，顺路。”车里很安静，只有雨刷器来回摆动的声音。谢琴看着窗外模糊的街景，突然听见成晖说：“上次在茶水间，听见你跟同事说离婚的事……别太难过。”她愣了愣，转头看他。

路灯的光透过车窗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底藏着的温和。那是离婚后，第一次有人不是带着同情或八卦，只是单纯地跟她说“别难过”。她喉咙发紧，只说了句“谢谢”。那之后，他们之间多了些不一样的默契。他加班时，会多泡一杯热咖啡放在她桌上；她情绪低落躲在楼梯间哭，他不会追问，只默默递来一包纸巾和一颗水果糖；他们会在午休时一起在楼下散步，聊最近看的电影，聊大学时的趣事，却绝口不提各自的家庭。谢琴不是没动过心。她见过他接电话时，语气会不自觉放软，会说“好，我今晚早点回去”；她见过他西装口袋里偶尔露出的儿童绘本，是给孩子买的；她更见过他无名指上，那枚从不摘下的婚戒，那是横在他们之间，最清晰也最沉重的界限。她曾在某个加班夜，忍不住问他：“成工，你……过得开心吗？

”成晖正在改图纸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她，眼里带着她读不懂的复杂：“挺好的，家人都安康，工作也顺心。”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谢琴，你是个好姑娘，值得更好的。

”那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心里所有的念头。她笑着点头，转身去茶水间，却在关上门的瞬间，捂住嘴蹲下身，眼泪无声地掉下来。她知道，他们之间，只能到这里了。

项目结束那天，组里一起聚餐。有人起哄让成晖带家属，他笑着婉拒：“她今晚要陪孩子上兴趣班。”谢琴坐在角落，看着他和同事谈笑风生，手里的杯子被握得发烫。散场时，成晖叫住她，递来一个包装好的礼盒：“项目辛苦了，一点小礼物，算是感谢你这段时间的配合。”她接过礼盒，说了句“谢谢”，转身就走。

走到路口时，她忍不住回头，看见成晖站在路灯下，正低头给家里打电话，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那笑意，从来不是给她的。再后来，他们很少见面，只在公司年会上偶尔碰到。他依旧带着妻子出席，郎才女貌，羡煞旁人；她独自坐在角落，看着他们的身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直到2022年深秋，她去民政局办房产过户，刚拿到离婚证补充：此处为离婚后处理房产相关手续，非二次离婚，就看见不远处停着的黑色轿车。车窗降下，成晖的脸撞进她眼里，他穿着挺括的西装，副驾上放着红玫瑰，显然是要去接人。四目相对的瞬间，谢琴先别开了眼。她怕自己眼里的委屈和遗憾，会被他看穿。他走过来，站在两步外，声音温和：“谢琴，天冷了，早点回去。”她扯出个僵硬的笑，点头说“好”，转身要走，却突然被一阵剧烈的眩晕裹住。意识消散前，她最后看到的，是成晖冲过来的焦急身影，是他眼里从未有过的慌乱，那是她在前世，得到过的，最靠近“在意”的瞬间。再睁眼时，阳光晃得她眯起眼。老旧的木质书桌，墙上贴着二十年前的明星海报，桌上的日历赫然印着“1952年9月10日”，是她刚上大学的日子。“谢琴，发什么呆呢？快走吧，迎新晚会要开始了！”室友推了她一把。谢琴懵着跟着走，刚到礼堂门口，就被一个抱着吉他的少年撞了个趔趄。少年连忙扶住她，连声道歉，抬头时，谢琴的呼吸骤然停住。是成晖。十七岁的成晖，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额前碎发遮住一点眉眼，眼里满是少年人的清澈，没有后来婚姻里的疲惫，更没有那层“已婚”的枷锁。“你没事吧？”成晖的声音带着点青涩的沙哑。谢琴摇摇头，指尖还残留着触碰到他手臂的温度。原来，他们早就该相遇的，在没有婚姻羁绊，没有世俗阻碍的年纪。迎新晚会上，成晖抱着吉他唱了首老歌，灯光落在他身上，温柔得不像话。谢琴坐在台下，看着他，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这辈子，他们终于能在对的时间，遇见彼此了。晚会结束后，谢琴叫住了成晖。“成晖，我叫谢琴，计算机系的。”少年愣了愣，随即笑开，露出两颗小虎牙：“我知道你，刚才撞了你，正想找机会道歉呢。我是自动化系的成晖。”后来的日子，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又满是值得珍藏的细节。他们一起去图书馆占座，他帮她修总出故障的电脑，她给熬夜画图的他带热乎的包子；他会在她来例假时，默默把她的保温杯换成红糖姜茶，她会在他打篮球受伤时，笨拙地给他贴创可贴。大三那年，成晖在学校的银杏道上，给了谢琴一个承诺。“谢琴，毕业后我就娶你，我们买个带阳台的房子，养一只猫，每天早上我给你做早餐。”谢琴靠在他肩上，看着漫天飞舞的银杏叶，笑着点头。毕业后，他们没让承诺落空。成晖进了心仪的公司，谢琴也找到了喜欢的工作，他们凑钱付了首付，买了个小房子，养了一只叫“银杏”的橘猫。每天早上，谢琴都会被厨房的香味叫醒，成晖会把煎好的鸡蛋摆成爱心形状，会记得她喝豆浆要加两勺糖。某个周末的下午，谢琴靠在成晖怀里看电影，电影里的主角因为错过彼此而遗憾。她蹭了蹭成晖的胸口，轻声说：“还好，我们这辈子没错过。”成晖收紧手臂，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不是这辈子没错过，是从遇见你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不会再错过了。”窗外的阳光正好，橘猫蜷缩在他们脚边打盹，岁月静好，余生漫长，他们终于能握着彼此的手，把所有的遗憾，都过成圆满。搬进新家的第一个冬天，雪下得格外早。谢琴下班推开门时，暖融融的气息裹着炖肉的香气扑面而来，成晖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橘猫“银杏”蹲在料理台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瓷砖。

“回来啦？”成晖回头，眼底带着笑，“炖了你的拿手菜萝卜牛腩，再等十分钟就能吃。

”谢琴放下包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的腰。隔着薄薄的衬衫，她能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这是前世在民政局门口远远望着他时，连想都不敢想的亲近。“今天项目组临时加了会儿班，让你等久了。”“不急，”成晖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下午画图效率高，早就回来备菜了。对了，下周公司年会，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谢琴愣了愣，前世她也曾听说过成晖公司的年会，听说他带着妻子出席，郎才女貌羡煞旁人。可如今，站在他身边的人是自己。她仰头蹭了蹭他的下巴，笑着应下：“好啊，那我得找件好看的裙子。”年会那天，谢琴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挽着成晖的胳膊走进宴会厅。有人过来敬酒，笑着打趣：“成工，这是你太太吧？真般配！

”成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语气里满是骄傲：“是，我太太谢琴。”谢琴看着他眼底的光，突然想起前世在楼梯间，她哭着说“我好像再也遇不到喜欢的人了”，那时成晖只是沉默地递过纸巾，眼里满是她看不懂的无奈。而现在，他能光明正大地把她介绍给所有人，能毫无顾忌地对她笑，这份坦然，是前世他们求而不得的奢侈。年会过半，成晖牵着她去露台透气。夜里的风带着凉意，他把外套脱下来裹在她身上，从背后轻轻抱着她。“还记得大学时，我们在操场看星星吗？

你说以后想有个带阳台的房子，能一起看月亮。”谢琴靠在他怀里，看着远处的灯火：“记得啊，那时候觉得好遥远，没想到现在都实现了。”“不止这些，”成晖低头，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以后我们还要一起去看海，一起去爬雪山，一起过好多好多的生日，一起慢慢变老。”谢琴的眼泪悄悄落下来，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太过幸福。前世的遗憾像一场漫长的梦，醒来后，她终于抓住了属于自己的光。

第二年春天，谢琴怀孕了。成晖变得比以前更紧张，每天下班第一时间冲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