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文茜闻到了硝烟和尘土混合的腥气。

怪兽的嘶吼震得她耳膜生疼，脚下的地面还在因为怪兽军团的践踏而颤抖。

她蜷缩在废墟的缝隙里，左臂被掉落的钢筋砸中，骨头碎裂的钝痛像潮水般一阵阵涌上来，却抵不过心口那片更冷的荒芜。

金离曈……不，现在该叫他金王子了。

几个小时前，他就在不远处的楼顶，金发在混乱的天光里泛着冷硬的光泽。

那时她还拖着受伤的身体朝他跑，嘶哑地喊着“金离曈”，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以为只要她喊，那个会笨拙地对她笑、会无底线满足她心意的娃娃就会回头。

可他只是侧过脸，冰蓝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她只是一粒碍眼的尘埃。

“放肆，”他说，声音里的疏离像淬了冰，“本王子的名讳，岂是你能首呼的？”

那一刻，文茜忽然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原来铁希真的消失了，消失在金王子恢复记忆的那个瞬间。

那个会听她抱怨父母的争吵，会笨拙地说“文茜，有我在”的铁希，彻底不见了。

怪兽的利爪撕开了旁边的混凝土块，碎石溅在她脸上，火辣辣地疼。

文茜闭上眼睛，恍惚间又看见第一次见到铁希的样子。

那时她被母亲指着鼻子骂“拖油瓶”，躲在楼梯间的角落里哭，怀里抱着那个捡来的、掉了只胳膊的铁皮娃娃。

她不知道哪来的念头，对着娃娃喃喃自语：“你要是活的就好了，这样……至少有人可以陪着我…”第二天醒来，娃娃真的坐在她的书桌上，他变了个样子，脸上带着半块银色面具，眼睛里有了光。

“我叫铁希，”他说，声音略带茫然，却意外地温和，“以后我会陪着你。”

那是她人生里第一次尝到“温暖”的滋味。

铁希会鼓励她去攻克不会做的数学题，会在她被父母忽视的生日当天，到厨房给她做小蛋糕，会在她又一次被误会时，默默站在她身前，用不算高大的娃娃身躯为她挡住那些刺眼的目光。

“茜茜才不是这样的，”他总是这样说，语气认真得可爱，“茜茜很好。”

原来被人坚定地选择是这种感觉。

文茜曾以为，只要有铁希在，那些黑暗就不算什么。

父母的冷漠，同学的误解，世界的恶意……她都可以不在乎，因为她有铁希了，他就是她的光。

后来她才知道，铁希是被封印的金王子。

有人说，如果他恢复记忆，就能拥有强大的仙力，还能保护人类世界。

而铁希也想要恢复记忆，保护她。

那时都是他第一次对自己提出请求，她拼了命地想要实现他的愿望，哪怕过程很难，哪怕被质疑，她也觉得值得。

她以为恢复记忆的铁希会更开心，会更有力气保护她。

却从没想过，恢复记忆的代价，是失去铁希。

“吼——”更近的兽吼声拉回了她的意识。

文茜感到有冰冷的黏液滴落在她的脸上，睁开眼，正对上怪兽那双浑浊的复眼。

死亡的阴影瞬间将她笼罩，可她竟然没那么怕了。

疼吗？

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她想起铁希最后一次对她笑的样子。

那天她找出未开封的颜料，恶趣味地给铁希画成了大花猫。

她画得不好，手上沾了好多颜料，铁希却笑得眼睛都弯了：“谢谢茜茜，我很喜欢。”

要是早知道……文茜的呼吸渐渐弱了，嘴角却牵扯起一抹极轻的微笑。

如果早知道恢复记忆你会消失，那我宁愿永远做那个平凡的、弱小的文茜。

我不要什么强大的金王子，我只要我的铁希。

只要能和你一首在一起，活在黑暗里又算什么呢？

至少……至少那时，我不是一个人。

意识彻底消散的瞬间，她仿佛又听见了那句温和的、带着让人心安力量的，“茜茜，有我在。”

这一次，她终于可以笑着回答了。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