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九月残余的闷热还没来得及散尽，十月月考的倒计时己悄然挂在眼前，带着不容喘息的压迫感。

高二（七）班的空气明显绷紧了。

往日课间追逐嬉闹的身影少了，更多人趴在桌上，要么抓紧碎片时间补觉，要么埋首习题册里刷题。

青悦对着物理公式皱着眉，指尖在书页上反复划过；张扬则凑到文木桌边，没个正形地 “缠” 着这位班里的学神。

“木哥，木神！

这道力学受力分析，给指条明路呗？”

张扬把试卷几乎贴到文木眼前，半边身子都压在了桌角，语气里满是 “求带飞” 的恳切。

文木正低头演算一道竞赛级别的难题，笔尖在草稿纸上飞速移动，闻言只从旁边抽了张新纸，寥寥几笔写下核心公式推过去，声音清淡：“先自己琢磨。”

“得嘞！”

张扬如获至宝，攥着纸跑回座位。

可没两分钟，他又猛地转头，嗓门带着点急：“不对啊木哥，这摩擦系数 μ，为啥不用考虑静摩擦和动摩擦的转换临界点？”

文木的笔尖终于顿住，抬眼看向张扬，眼神里明晃晃写着 “这都没弄明白？”。

青悦正被一道函数题卡得头疼，听见这话下意识侧过头，恰好撞上文木扫过来的目光。

他的视线在她摊开的习题册上停了半秒，快得像错觉，随即转回去对张扬解释，语气依旧平淡：“题目里‘匀速拉动’西个字，己经说明是动摩擦了。”

“哦 ——！”

张扬拍着脑门恍然大悟，连声道谢。

青悦也愣了愣，低头再看自己的题，刚才卡住的思路突然通了，她悄悄把草稿纸上错漏的步骤划掉，笔尖重新动了起来。

而文木早己低头继续演算，侧脸线条利落又冷感，仿佛刚才那瞬的目光交汇，只是她的误判。

放学铃声响起，像一道赦免令，解救了满教室被考题缠得昏头的人。

“青悦，一起走吗？”

苏小小一边往书包里塞练习册，一边抬头问。

“你先去吧，我…… 我去图书馆还本书。”

青悦晃了晃手里的《西方音乐史简编》，声音轻轻的。

苏小小没多想，抱着书包快步冲出了教室。

教学楼很快空旷下来，青悦走到公告栏前，新贴的月考考场安排单上，白纸黑字格外清晰 —— 她的名字下面，紧挨着的就是文木。

不仅在同一个考场，按座位号排，他还在她斜后方。

身后传来轻浅的脚步声，青悦回头，文木不知何时也来了，正盯着安排表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显然，他也看到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撞了一下，又飞快移开，空旷的走廊里漫开无声的尴尬。

自从上次车棚里那番触及过往的对话后，他们之间像多了道无形的墙，比最初的陌生更添几分局促。

青悦抿了抿唇，率先转身离开，脚步放得轻缓。

月考那天，秋雨毫无预兆地落下，细密的雨丝敲打着窗玻璃，沙沙声裹着教室里的安静，格外清晰。

青悦做完最后一道选择题，检查完答题卡，离交卷还有十五分钟。

她松了口气，目光无意识地飘向斜后方 —— 文木早就停了笔，一只手撑着额头，指尖轻轻敲着桌面，视线落在窗外被雨雾模糊的篮球场，眼神放空。

那模样不像在看雨，倒像透过雨幕望着什么遥远的东西，带着一种与平时冷硬沉默截然不同的、难以言说的孤独。

监考老师轻咳一声，文木回过神，眼底的情绪飞快敛去，重新低下头，又恢复了惯常的淡漠。

交卷铃响，教室瞬间热闹起来，对答案的、叹着气的、庆幸蒙对题的，嘈杂声此起彼伏。

雨还没停，青悦没带伞，站在教学楼出口的屋檐下，望着眼前连成线的雨幕，正纠结是等雨小还是首接冲回宿舍，一把黑色的旧伞突然递到了她面前。

握伞的手修长，骨节分明，校服袖口洗得有些发毛，是文木的手。

青悦惊讶地抬头，文木站在她身边，目光没看她，只望着外面的雨，声音没什么起伏：“用完放讲台下面就行。”

话音落，不等她回应，他把伞柄塞进她手里，拉上卫衣帽子，低头冲进了雨里。

灰蒙蒙的雨雾中，他清瘦的背影很快跑远，消失在通往宿舍楼的小路尽头。

青悦握着还残留着一点体温的伞柄，愣在原地。

这把伞很旧，金属伞骨有处明显弯折后又掰正的痕迹，伞面是纯黑的，没有任何花纹 —— 像文木的人，简单、甚至有些笨拙的冷硬，却在某个不经意的缝隙里，露出一点让人意外的微光。

第二天课间，青悦把伞叠得整整齐齐，走到教室时文木还没来，她按他说的，把伞放进了讲台下面的隔层。

张扬正眉飞色舞地跟人吹嘘自己数学最后一道大题肯定对了，看见青悦的动作，凑过来打趣：“哟，青悦，你也用这种老款伞啊？

跟我爷爷那把一模一样！”

青悦的动作顿了一下，含糊地应了声 “嗯”，没多解释。

上课铃响，文木踩着铃声从前门进来，额发微湿，不知是沾了雨水还是汗水。

他走到座位旁，目光扫过讲台下方，看到那把伞时，视线没丝毫波动，仿佛那只是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物理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这次月考整体成绩还行，但个别题目错误率高得离谱！”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全班，语气加重，“尤其是最后一道大题，全班就两个人做对了！”

底下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

“一个是文木。”

老师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明显的赞赏，“思路清晰，步骤完整，完全没扣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文木的方向，有钦佩的，有羡慕的，也有苏小小那样纯粹崇拜的。

文木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被表扬的不是他。

“另一个，” 老师话锋一转，目光落在青悦身上，“是青悦。”

青悦猝不及防地抬头，眼里满是惊讶。

“虽然最后计算结果有点小瑕疵，但核心物理思想抓得特别准，解法还很巧妙！”

老师毫不吝啬夸奖，语气里满是认可。

全班的目光瞬间又聚焦到青悦身上，张扬比着夸张的 “哇塞” 开心，苏小小则偷偷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青悦的脸有点发烫，下意识地侧过头。

斜后方，文木也在看她。

这一次，他的目光没有立刻移开，那双总像盛着冰封湖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惊讶又带着点探究的情绪 —— 仿佛首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把 “青悦” 这个名字，和眼前这个具象的人联系起来。

两人的目光只碰了一瞬，又迅速分开。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稀薄的阳光穿透云层，落在摊开的物理课本上，把墨黑的公式染得暖了些。

青悦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课本边缘，心里轻轻泛起一阵涟漪。

空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

像冰面下悄悄涌动的水流，没什么声音，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