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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5-09-13 06:18:02 
朝歌的夜,从未真正寂静。

奢靡的丝竹从鹿台方向飘来,混杂着更夫单调的梆子声,以及不知从哪条暗巷传来的、被压抑的哭泣或狞笑。

我独坐在驿馆顶层的阴影里,窗外是万家灯火,却无一点能照进我心头的冰窟。

那个男孩的眼神,像一根淬了毒的针,扎在我元神最不设防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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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收手?

我问自己,一遍又一遍。

是那点可笑的怜悯?

还是……恐惧恐惧什么?

恐惧看到那点微光真的被我亲手掐灭?

恐惧证明元始天尊他们是对的,这世间本就污浊,根本不配存在任何光亮?

抑或是……恐惧发现自己与费仲、与那些我肆意玩弄嘲弄的灵魂,并无本质不同?

“嗬……”我发出一声干涩的冷笑,试图驱散这不该有的纷乱。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让我重新聚焦于恨意。

是了,恨才是我的根基,我的力量源泉。

那点微不足道的动摇,不过是北海眼寒气未除的后遗症。

需得更多,更烈的恶,来灼烧这不合时宜的脆弱。

我的神识再次铺开,这一次,不再漫无目的,而是精准地投向朝歌的权力核心——王宫深处,寿仙宫。

妲己。

这位陛下新得的宠妃,狐妖之身,艳光倾国,心肠却比蛇蝎更毒。

她本就是这浊世恶念凝聚的化身,是催化商纣这艘巨轮沉没的最烈的毒药。

在她身上种下言灵咒,定能开出最绚烂的恶之花。

我如一抹幽影,穿透层层宫墙禁制。

妖气与帝王紫气混杂,形成一种奇异而污浊的场域,寻常仙家恐怕避之不及,于我而言,却如鱼得水。

寿仙宫内温暖如春,香气靡靡。

纣王己醉卧榻上,鼾声如雷。

妲己却未睡,只着一件轻纱,斜倚窗边,望着窗外一弯冷月。

侧影曼妙绝伦,眼神却空茫得可怕,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一缕青丝。

那一刻,她不像祸国妖妃,倒像一尊被遗弃在繁华里的、精致而易碎的木偶。

我摒除杂念,凝聚咒力。

对付她,需得更谨慎,更强大的言灵。

我催动北海眼带来的幽冥之力,混合着对玉虚宫的滔天怨愤,将言灵咒催发到极致,化作一枚无形无质却剧毒无比的种子,缓缓推向她的后心。

就在咒力即将触及的瞬间——她忽然极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那叹息里裹挟着的,不是恶毒,不是算计,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厌倦。

空茫的目光垂下,落在醉死的纣王身上,一丝极淡的、近乎悲悯的弧度在她唇角一闪而逝。

她在怜悯这个将她视为玩物、也因她而身败名裂的男人不,不可能。

定是错觉。

是这妖狐蛊惑人心的伎俩!

我心神微震,咒力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便是这一瞬的滞涩,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

目光并非锐利,反而带着一种迷蒙的警觉,扫过我所处的阴影。

我立刻稳住心神,将咒力彻底打入她体内。

她浑身剧烈一颤,眼中那瞬间的空茫疲惫被骤然点燃的、炽烈的恶念所取代!

瞳孔深处泛起妖异的红光,指尖猛地收紧,掐断了那缕青丝。

所有的脆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要将一切都拖入毁灭的疯狂欲望。

“还不够……”她舔了舔红唇,声音沙哑而魅惑,“这雕梁画栋看腻了……该换个更新鲜的玩法……陛下定然会喜欢的……”她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却让人毛骨悚然。

成功了。

比在费仲身上成功百倍。

可我心中却无半分喜悦,反而沉甸甸的。

离去前,我最后瞥了一眼窗台,那里落下她刚刚掐断的几根青丝,还有……一滴迅速被夜风吹干的水痕。

是夜露吗?

我逃也似的离开王宫,回到喧嚣的街市。

渴望市井的污浊能冲淡心头那诡异的沉闷。

街角围着一群人。

咒骂声,哭喊声,幸灾乐祸的笑声。

我漠然走近。

是一个偷馒头的老乞丐,被店主逮住,打得头破血流。

馒头滚落在地,沾满泥污。

周围的人们,有的叫好,有的唾骂,有的眼神麻木。

那浓郁的恶念,几乎触手可及。

看啊,申公豹,这才是人间真实。

我对自己说。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挤了进去,挡在那老乞丐身前。

又是他。

那个喂狗的男孩。

他手里紧紧攥着几枚破旧的贝币,高高举起,对着那暴怒的店主,声音因恐惧而发颤,却清晰:“别……别打了!

我,我替他付钱!”

店主一把抢过贝币,掂了掂,嗤笑:“就这点?

不够!”

但他终究停下了手,骂骂咧咧地回了店里。

男孩松了口气,费力地想搀起那老乞丐老乞丐却一把推开他,抢过地上脏污的馒头,死死护在怀里,浑浊的眼睛警惕地瞪着男孩,甚至嘟囔着:“多管闲事……”男孩被推得一个趔趄,愣在原地,看着老乞丐蹒跚跑远,看着周围人群嗤笑着散去。

他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

看吧。

愚蠢的善意,换来什么?

我冷眼旁观,期待看到他脸上出现愤怒、委屈、或者后悔。

可他只是站了一会儿,然后抬起手,用力抹了抹眼睛——或许是被灰尘迷了——转身默默走开了。

背影依旧瘦弱,却挺得笔首。

那背影,像一根小小的针,又一次精准地刺入我元神那坚冰般的外壳。

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缝,悄然蔓延。

北海眼的风,似乎找到了缝隙,呼呼地往里钻。

冷得让我……无所适从。

我站在繁华与罪恶交织的街头,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比起那些赤裸裸的、可被我随意操弄的恶,这点微不足道、甚至显得愚蠢的“善”,更让我感到……刺痛。

为何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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