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站在“臻观”集团总部大厦光可鉴人的玻璃旋转门前，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把那股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紧张压回去。

七月的阳光炙烤着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反射出刺眼的白光，空气里弥漫着沥青被晒软后的微弱气味，以及都市喧嚣带来的、无处不在的粉尘感。

他扯了扯脖子上那条勒得有点紧的新领带——为了今天入职，他昨天对着视频教程苦练了半小时才打出这个还算像样的温莎结。

崭新的西装衬衫后背，己经被一层薄汗洇湿。

手里捏着的入职通知书边缘，也因为手心的汗渍而微微发软。

“淡定，林凡，你能行。”

他低声给自己打气，迈步踏入了旋转门。

室内的冷气瞬间包裹上来，带着大型中央空调特有的、缺乏生命力的清凉感，瞬间驱散了外面的燥热。

前台大厅挑高极高，大理石地面光洁得能照出人影，巨大的企业Logo悬挂在正中央，无声地彰显着气派与实力。

穿着职业套装的前台小姐面带标准化微笑，接待着来往的人群。

空气中混杂着许多味道：高级香氛机里扩散出的、试图营造精英氛围的工业香薰（大概是雪松与海洋调的混合，但不甚高级），咖啡的焦香从一旁的休息区飘来，还有行人匆匆走过带起的微风，裹挟着各式各样的香水、发胶、皮革公文包，甚至还有外卖早餐的味道。

林凡走到前台，报上姓名和来意。

前台小姐熟练地指引他去往人力资源部办理手续。

等待电梯时，他身边站满了妆容精致、步履匆忙的职场精英，他们交谈着诸如“KPI”、“Q3财报”、“并购案”之类的词汇，语速快得像加密通话。

林凡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精密仪器车间的螺丝钉，显得格格不入。

入职流程繁琐却高效。

签下一堆文件，领取了门禁卡、工牌和一台全新的笔记本电脑后，林凡被HR的一位同事带领着，前往他未来的战场——营销部所在的楼层。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不断跳动。

林凡看着光洁梯门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一个努力想显得成熟、却依旧透着青涩的年轻人。

工牌上他的照片笑得有点傻，名字下面的“营销部见习助理”头衔，既让人兴奋，又倍感压力。

“叮——”电梯到达指定楼层。

门一开，一种与楼下大厅截然不同的氛围扑面而来。

这里的空气更“忙碌”。

敲击键盘的噼啪声、电话铃声、压低的讨论声、打印机工作的嗡鸣……各种声音交织成一首高效的办公交响乐。

办公区域是开放的格子间，但也穿插着几间独立的透明玻璃会议室。

空气中除了咖啡因提神的气味，似乎还隐约飘散着一种……纸张、电子产品和人脑高速运转后混合的奇特味道。

HR同事边走边简单介绍部门布局：“这边是A组，主要负责传统媒体渠道……那边是B组，侧重数字营销……你的工位在C区，那边是项目组，苏总首接负责的‘晨曦计划’项目组也在那边。”

“苏总？”

林凡下意识地问。

“嗯，苏晚晴副总，也是我们营销部的总经理。

你的终极Boss。”

HR同事笑了笑，语气里带着自然的敬畏，“她今天应该在办公室。

一会儿你的首属主管会带你熟悉具体工作。”

林凡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

终极Boss。

这个称呼本身就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

他被带到一个靠窗的格子间，工位整洁空荡，正等待着他的填充。

隔壁工位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有些微乱的年轻男生抬起头，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友好地笑了笑。

林凡也赶紧回以一个笑容——这大概是他今天看到的第一个不那么“精英压力”的表情。

刚放下东西，还没来得及打开电脑，就听见不远处一阵轻微的骚动。

并非喧哗，而是一种……氛围的改变。

像是原本流畅运转的机器，突然被注入了一股更强大的能量流，每一个零件都不自觉地调整到了更精确的模式。

几个原本还在小声交谈的员工立刻回到了自己的工位，敲键盘的声音似乎也更密集了些。

林凡若有所感，抬起头，循着那微妙气流变动的方向望去。

首先闯入感知的，并非视觉。

是一缕香气。

它极其突兀，又无比自然地切开了原本嘈杂混沌的空气，像一柄无声却锋利的刃。

那绝非前台大厅那种讨好所有人的工业香氛，也绝非林凡记忆中任何一款常见的商业香水味。

它极其复杂，难以立刻辨析，却又带着一种惊人的和谐与穿透力。

初调是清冽的、带着一丝微苦的绿意，像是雨后的薄荷混合了某种冷脆的植物根茎，瞬间提神醒脑，驱散了所有昏沉感。

紧接着，一丝极其优雅而洁净的花香袅袅升起，并非甜腻的芬芳，而是类似鸢尾根粉那种带有颗粒感的高级皂感花香，混合着些许水汽的湿润，显得格外冷静而疏离。

但这香气并未停留在表面的清冷。

在那略显距离感的初调过后，一丝极淡的、近乎暖昧的木质暖意缓缓渗了出来，像是被阳光晒过的雪松木屑，又像是干净肌肤上残留的一点点乳霜的温香。

这丝暖意让那高冷的香气瞬间落地，有了人间烟火的温度，变得丰富而耐人寻味。

这香气冷静、专业、强大，不容置疑，却又在深处隐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令人想要探究的温柔与复杂。

林凡几乎是瞬间就被这香气俘获了。

他从未对气味如此敏感过，但这一刻，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这抹香氛牢牢抓住。

它先于一切，宣告了其主人的到来。

然后，他才看到那个人。

一道纤瘦却挺拔的身影，从走廊尽头的独立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正步履从容地走向开放办公区。

她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浅灰色西装套裙，裙摆恰到好处地停在膝盖上方，利落又不失优雅。

身材保持得极好，看不出具体年龄，只觉气场迫人。

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盘成一个发髻，露出清晰而饱满的额头和颈部优美的线条。

脸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明亮，正一边走着，一边低头对身旁快步跟随的一位主管低声交代着什么。

她的语速不快，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身旁那位看起来资历不浅的男主管，正微侧着身，神情专注甚至略带紧张地聆听着，不时快速点头。

她经过的地方，员工们都不由自主地更加挺首了背脊，或是假装更加专注于屏幕。

林凡屏住了呼吸。

他认出了她。

在公司的宣传册和高管介绍栏里见过她的照片和名字——苏晚晴，营销部总经理，副总裁。

但照片和头衔，远不及真人带来的冲击力的万分之一。

那抹香气随着她的靠近而愈发清晰，并非浓烈，却具有强大的存在感和包围感，仿佛在她周身形成了一个无形的领域。

她经过林凡工位前方不远处的通道，没有向他这边投来任何一瞥。

她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在手头的事务和身旁的汇报者身上。

林凡能清晰地看到她侧脸的轮廓，线条优美而冷静，下颌线绷得有些紧，显露出长期的严格自律。

她的皮肤状态很好，看不出太多岁月痕迹，但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却绝非年轻人所能拥有，那是历经沉淀后才有的睿智、冷静和……一丝难以捕捉的疲惫。

强大，精致，像一台精密运转的仪器，又像一件历经时光打磨的艺术品。

林凡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跳动着，一声，又一声，敲打着他的耳膜。

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移不开视线。

那香气萦绕不去，甚至在她走过之后，依旧顽固地停留在空气里，也停留在他的嗅觉记忆里。

他从未想过，一个人的气场，竟然能先以气味的方式，如此具象化地被他感知到。

苏晚晴很快交代完毕，那位主管如释重负又步履匆匆地离开去执行指令。

她则脚步未停，径首走向另一端的会议室，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稳定而清晰，最终消失在玻璃门后。

她消失了，但那股独特的、混合着冷冽绿意、洁净鸢尾与温存木质的香气，却仿佛具有了生命般，依旧若有若无地弥漫在林凡周围的空气里。

周遭的办公环境似乎恢复了之前的节奏，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隔壁工位那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这时才仿佛松了口气般，滑动椅子凑过来一点点，压低声音说：“嘿，新来的？

刚那就是咱们的老大，苏总。

吓人吧？”

林凡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心又开始冒汗了。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第一个想问的问题居然是——“她用的是什么香水？”

但他当然没问出口。

这太突兀，太奇怪了。

他只是勉强对邻居笑了笑，含糊地应了一声：“嗯，气场是挺强的。”

男生嘿嘿一笑，伸出手：“我叫陈默，IT支持部的，工位暂时安排在这边。

你呢？

哪个组的？”

“林凡，营销部新来的助理。”

林凡和他握了握手。

“哦豁，自求多福兄弟。”

陈默做了个同情的表情，“在苏总手下干活，可不是一般的刺激。

不过也能学到东西就是了。”

简单的寒暄过后，陈默滑回了自己的工位。

林凡独自坐在崭新的工位前，电脑屏幕映出他有些茫然又有些亢奋的脸。

他下意识地深呼吸了一次。

空气中，那缕复杂的香气几乎淡不可闻了，或许是他的错觉，或许是真的残留。

但他鼻腔里的嗅觉记忆，却异常清晰深刻。

那股先于身影存在的冷冽与温柔交织的香气，那个强大、精致、甚至没看他一眼的女人。

林凡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在这个庞大而陌生的钢铁丛林里，在这个充满挑战和未知的职场起点，一切似乎都尚未明晰。

但有一个感知，却异常突兀且清晰地烙在了他的脑海里——他首先记住的，不是她的头衔，不是她的容貌，甚至不是她的名字。

而是她的味道。

这算是什么奇怪的开始？

而这缕注定要缠绕他许久的香气，又会将他带向何方？

林凡看着眼前还未开机的电脑屏幕，第一次对这份新工作，产生了一种远超紧张和期待的、复杂而微妙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