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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5-09-13 07:00:14 
发布室的灯被调到柔和的三档。

墙面吸音,空气像被熨过。

阿维站在讲台后,掌心压着一张卡片,卡片背面用钢笔写着几行字:排队、称呼、小费、换鞋、分色、少量洗涤剂。

他深吸一口气,把卡片翻回空白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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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晚上好。”

他望向第一排,“先说清楚:地下洗衣房的那段视频里,没有交易,没有特权。

只有我——一个不太会生活的人,在学习。”

他没有看稿,语句稳而清楚:“我今天犯过的错与正在改的清单如下——第一,排队:我曾经插队。

今天己更正。

以后遇到任何队伍,我会站在最后一位后面。

第二,称呼:我习惯喊‘喂’。

从今天起,我只用名字称呼每一位工作人员。

第三,小费:我在不合适的场景递了现金。

今天我把那张纸退回了账单夹,只留下‘谢谢’两字。

第西,换鞋与分色:进门换拖鞋,白色归白色,彩色归彩色,少量洗涤剂。

这条,是一位女士教我的。”

他顿了顿,把手从卡片上拿开:“我会把每天的十五分钟留给‘普通人的时间’。

没有相机,没有头衔——如果可以的话,也没有误会。”

他鞠了一次躬,不深,但诚恳。

“我叫阿维。

感谢你们的时间。”

麦克风后的空气松了一下。

提问环节提前结束,米娅用目光挡下了几个过度的追问。

推门出去,走廊的风正好吹来,带着夜里低低的潮气。

他摸了摸胸前的针线包,把它塞得更稳。

——社交平台像水面被石子打过。

有人截取他列清单的那一分钟,有人摘录那句“把头衔暂时晾在阳台上”。

也有人继续追问洗衣房里的背影是谁。

米娅把几条攻击性评论挡在屏幕之外,只把一组数据放给他看:“你看这个曲线——‘骄矜’和‘摆谱’的词频在降,‘学习’‘改正’在升。”

“再等等。”

阿维合上手机,“不要拉任何无关的人下场。”

他走回宴会层。

灯光把长廊抹成一条温暖的金色。

人群潮水般推进又退开,一位公关高管迎面而来,裙摆利落,香水锋利。

她笑意恰到好处:“阿——先生,三分钟?

我们公司对城市民生有一项合作,若您……只谈名字,只谈我犯过的错。

不谈资源。”

阿维温和打断,“可以在走廊那边坐三分钟吗?

那里人少一点。”

她愣了半秒,点头。

坐下后,阿维把随身的小本掀开给她看:是他今天的“生活清单”,上面写着——按住电梯门、站在最后、看清胸牌、退回不合时宜的小费。

字稍显歪斜,却认真。

“我没有带任何承诺。”

他说,“只有这些。”

三分钟后,公关高管起身。

“谢谢。

我明白了。”

她把本子还回去,收起锋利的笑,换成一个真诚的点头。

转身时,她避开了镜头。

阿维松了一口气。

走过拐角处,他在服务通道前停下。

那扇写着“员工专用”的门半掩着,里面灯光普通、干净。

有人在折围裙,有人在数餐具。

维拉不在。

他沿着楼梯下到负一层,穿过后场的走廊,终于在一扇通往屋顶的金属门旁,看见她。

她脱了外套,靠在门框边,手里是一杯有柠檬片的温水。

她看见他,只抬了抬下巴:“宣言不错。

字还能再端正一点。”

“我练。”

他笑,“今晚……看风?”

她没立刻答,抬手按下门把。

金属门轻响,风像一只看不见的鸟扑进来。

屋顶并不高,城市线条在远处一层层叠着,黄、蓝、灰相互靠近。

晾衣绳横在两人身侧,夹子整齐。

“只看风,不谈头衔。”

她提醒。

“只用名字。”

他应。

风从他们之间穿过,带走了些许宴会的温热,也把柠檬与棉布的气味吹得更轻。

维拉把杯子递过去:“小心烫。”

他接住,指背擦到她的指尖,顿了顿,又稳住。

她往前走两步,用夹子夹住一块干净的白布,布角被风鼓起,像轻轻呼吸。

“你宣言里那条‘十五分钟普通时间’,谁来监督?”

她问。

“你。”

他答得很快,又补了一句,“如果你愿意。”

“监督很累的。”

她看他一眼,“我不管人,我只管方法。”

“那就管方法。”

他把杯子还给她,站到晾衣绳另一头,“你说,从哪一项开始?”

维拉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细笔,在一张便签上写了几行——鸡蛋三法(煮、炒、荷包),切洋葱不流泪,缝纽扣两种扣法,餐后清台,称呼第一时间看胸牌。

她把纸递给他:“先这五项。

做完再加。”

他把便签折好,收入针线包同一层。

风把他衣角吹起一线,他按住,笑:“我今天己经会了按住电梯门。”

“按住门简单,按住自己更难。”

她把杯子放在栏杆上,抬手替他把衣角压平,动作自然。

“不过,你可以慢一点。

我等你。”

两人并肩站了一会儿。

屋顶不算冷,风却有一丝薄薄的凉。

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还有……礼物。”

“嗯?”

她没有看他。

“我今天走过一家二手书店。”

他从内兜拿出一本旧诗集,封皮有磨损,“我不知道你读不读诗。

我没有带昂贵的东西,也不打算带。

你说过,你收时间,不收价格。”

维拉终于转过脸来。

她没有接,只用眼神把那本书掂了掂:“读。

也读说明书。”

“那就先放在你这里。”

他把书放到晾衣绳旁的木箱上,“等你翻完,再还给我。”

“为什么要还?”

她问。

“因为我写了批注。”

他指了指书页边角,“不让你带走我的坏字。”

维拉笑出来,笑意不响,却把风也笑软了一点。

她伸手抚了一下书脊,收回手:“好。

那我也给你一个‘礼物’。”

她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一个更小的网袋,只有手掌大:“纽扣、针、线、创可贴,旅行装。

你这种人,经常在最不该掉的时候掉纽扣。”

他接过,像接到一枚小徽章。

“谢谢。”

他认真地说。

“别谢得太快。”

她收回手,“礼物是用出来的,不是摆出来的。”

屋顶门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两人回头,伊万——那个在洗衣房按下过拍摄键的年轻服务生,探出半个脑袋,看到他们,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塞回口袋:“对不起,我——我来送清单。”

他举起一叠打印纸,“宴会明天的后场安排。”

“进来吧。”

维拉点头,“风大,纸会被吹跑。”

伊万走近,眼神慌里带诚。

他把清单递给维拉,又飞快地看了看阿维,脸有点红:“我……那天在地下拍的东西,我己经删了。

网上那段不是我发的。

我——我只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机器前发愣……觉得有点可爱。”

“谢谢你告诉我。”

阿维点头,“以后别拍。

哪怕你觉得可爱。”

“我知道了。”

伊万低下头,“刚才楼下有人在问你的行程,我没说。

我想——人可以学会改习惯,我也可以。”

维拉接过清单,抬眼看阿维:“看见没?

监督不光是盯着别人,更是盯着自己。”

阿维“嗯”了一声,把小网袋塞进口袋。

风停了一瞬,城市的灯在远处一粒粒亮起。

维拉把手背抵在杯壁,确认温度:“差不多了。

今天就到这。

明天,你的‘鸡蛋三法’,先做荷包——油不多,火不要急。”

“是。”

他像学生一样点头。

走下屋顶前,维拉侧身让他先走。

楼梯口的灯不亮不暗,刚好看清每一级的棱。

她忽然停住,回头看他:“还有一条——不要在公共场合送昂贵礼物。”

“我知道。”

他抬了抬手里那本旧诗集,“我只送时间。

和我的坏字。”

她没说话,只是抬手在空中做了一个“去吧”的手势。

那手势像一枚轻轻落下的印章,把今晚盖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句号。

——夜里,视频还在涨热度。

米娅把预案发过来,问要不要追加一句“不要人肉”的说明。

阿维回了一个字:要。

随后,他又补了一句:“明天十点,厨房练习。

请把社区厨房借半小时。”

他把手机调成静音,躺在床上。

枕边,是那张便签的复写:鸡蛋三法、洋葱、纽扣、清台、称呼。

他伸手在“称呼”后面画了一道小小的对号,又停下笔,没把剩下的画完。

窗外的风缠了一会儿,轻轻散开。

楼上屋顶的晾衣绳此刻应该安静,夹子合得紧。

明天,应该会有新的风。

新的火。

还有一颗不太听话、但己经慢慢学会留在原位的——纽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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