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的天爷啊！”

李秀芳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几步上前，这次却不敢再去拉乔婉慧的手，只是看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真诚和热情。

“闺女！

好闺女！

你是我们老周家的大恩人啊！

要不是你通情达理，心地善良，我这老婆子差点，差点就把霆越给害惨了啊！”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就下来了：“你瞧瞧，多好的姑娘！

长得跟画里的人似的，心肠还这么好！

菩萨心肠啊！

我们家霆越这是走了什么大运，才遇上你这样的好姑娘！”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转向旁边一首沉默不语的周霆越：“霆越！

我们以后一定要对人家婉慧好！

千好万好！

掏心窝子的好！

人家姑娘救了你，也救了咱们这个家！

你要是敢欺负她半点，娘第一个不答应！”

周霆越站在那里，身姿依旧笔挺如松。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乔婉慧身上，那目光包含了太多复杂的东西。

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而郑重：“娘，我知道。”

简短的话语，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李秀芳还在絮絮叨叨地表达着感激和庆幸，恨不得把世上所有好词都堆在乔婉慧身上。

周霆越从乔婉慧平静揭露真相开始，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沉默的震动中。

震惊于母亲的糊涂和杨家的算计，更震动于眼前这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陌生姑娘。

他看着她平静地坐在那里，对于所遭遇的一切，没有委屈的哭诉，没有愤怒的指责。

她清晰地撕开了所有不堪的算计，更一针见血地点出了那足以毁掉他的可怕后果。

是她，在那个混乱的夜晚，主动选择了留下，选择了他，拉住了滑向深渊的他。

周霆越的目光却几次不易察觉地，飞快地扫过乔婉慧的脸。

她在晨光里安静地坐着，清丽的小脸，微微低着头时，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看到她在听到母亲夸张赞美时，嘴角那一闪而过的，极淡的，带着点疏离的弧度。

这些细微的表情，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底悄然漾开一圈圈陌生的涟漪。

一种混合着责任与探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那抹疏离勾起的异样情绪，悄然滋生。

李秀芳正滔滔不绝地说着，眼角余光恰好捕捉到儿子又一次飞快瞥向乔婉慧的眼神。

那眼神……她这个做娘的从未在儿子看其他姑娘时见过的光亮。

李秀芳无声地吁出一口气，眼底深处那点强行压下的忧虑彻底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喜的笃定。

歪打正着！

这真是老天爷开眼，歪打正着啊！

她这个犟驴儿子，怕是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那眼神，分明是看对眼了！

“好好好！”

李秀芳眉开眼笑，只觉得浑身都轻快起来，“这真是天大的好事！

霆越啊，你这次探亲假还剩下几天？”

她不等儿子回答，自己先掰着指头算起来，“对对，还有五天！

五天够了！

正好！

趁着假期还没结束，咱们赶紧把酒席给办了！

热热闹闹的，让亲戚朋友都来认认人，知道咱们老周家添了新媳妇！

也让你几个姐姐都回来，见见她们弟妹！”

她说着，喜滋滋地看向乔婉慧，语气是商量的：“闺女啊，你看怎么样？

咱们就在村里摆几桌，热闹热闹，也省得你跟着霆越去部队了，那边的战友嫂子们问起来，连个像样的酒席都没办过，不像话！”

乔婉慧轻轻点了点头：“都听婶子安排。”

李秀芳脸上笑容更盛，刚想再说点什么，乔婉慧紧接着又开口，“不过，在此之前，婶子是不是得先去找杨家一趟？”

“杨家？”

李秀芳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啊，”乔婉慧微微颔首，“那五百块钱的彩礼钱，总得要回来吧？”

“这钱，是您给杨静的彩礼。

可是如今要嫁给周团长的人是我。

我养母杨金花为了她侄女杨静，把我打晕了送过来顶包。

她们杨家，这是两头骗，既收了您周家的钱，又把杨静摘了出去。

这钱，名不正言不顺，不能便宜了她们。”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腾”地一下首冲李秀芳的天灵盖！

刚才光顾着庆幸儿子没事和后怕了，把这茬给忘了！

“对对对！

彩礼！

五百块啊！”

李秀芳的声音陡然拔尖，“杨家这群黑心烂肺的，收了我的钱，还嫌弃我儿子！

这心肝都让狗吃了！

丧天良的东西！

我呸！”

她越骂越气，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胸口剧烈起伏着。

乔婉慧静静地看着李秀芳暴怒的模样。

原主乔婉慧，就是在这个杨金花手底下讨生活，艰难地活了二十年。

那不是什么家，是个火坑。

杨金花年轻时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后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乔铁柱在一次从县城赶集回来的路上，在路边草丛里发现了一个女婴。

乔铁柱正好缺个女儿，不顾杨金花当时的哭闹反对，硬是把冻得奄奄一息的小女娃抱回家。

杨金花曾想把原主扔了，但被乔铁柱发现后狠狠打了一顿，这才打消了念头，但也恨死了原主这个罪魁祸首。

从原主能走路起，家里的脏活累活就都压在了她瘦小的肩膀上。

打猪草、捡柴火、喂鸡鸭、刷全家人的碗、洗全家人的衣服……稍有不如意，杨金花的巴掌、笤帚疙瘩，或者是指甲掐拧，就毫不留情地落在她身上。

后颈、胳膊、大腿内侧，常年都带着新旧交叠的青紫。

饭桌上，永远是两个哥哥先吃，吃剩下的，才轮得到她，常常是清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和一点点咸菜疙瘩。

记忆里，吃饱肚子都是奢望，更别提穿件不打补丁的衣服。

乔铁柱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骨子里的重男轻女观念让他觉得，捡个女儿回来就是给这个家当牛做马，长大后嫁人换彩礼给儿子娶媳妇的。

回忆里的冰冷、饥饿和疼痛，如同细密的针，无声地刺着乔婉慧的神经。

她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原主了。

那五百块彩礼，是杨金花和杨静吸着原主的血换来的黑心钱！

她绝不让她们得逞！

“婶子说得对。

这钱不能留在她们手里。

那是您辛辛苦苦攒下的血汗钱，该拿回来。”

李秀芳多少也听过乔家的事儿，此时更是心疼乔婉慧。

“拿！

必须拿回来！

一分都不能少！

我这就去大河村！

我倒要看看杨家有多厚的脸皮！

敢骗我老周家的钱，我砸了他们家的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