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刮得老旧居民楼的窗户嗡嗡作响，像是谁在窗外轻轻叩门，却又始终不肯离去。苏晚正蹲在狭小的厨房地上，瓷砖的寒气透过薄薄的家居裤渗进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面前的地面上，一滩蛋清混着蛋黄正慢慢蔓延，碎掉的蛋壳散落在四周，像是被打碎的月光。这是她今天从菜市场打折区买回来的鸡蛋，五块钱一斤，比平时便宜两块多，她本想省着点吃，能多撑几天，可刚才弯腰拿油壶的时候，手一抖，整袋鸡蛋就摔在了地上。“怎么了？” 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紧接着是陆承宇带着沙哑的嗓音。他推门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工地的尘土和寒气，黑色的工装外套上沾着几点白色的水泥渍，裤脚也蹭得脏兮兮的。他刚结束一天的体力活，原本挺直的脊背此刻有些佝偻，额头上的汗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几缕黑色的发丝贴在皮肤上，却依旧努力挤出笑容看向苏晚，“是不是又不小心把东西摔了？

”苏晚赶紧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指尖触到一片温热 —— 不是因为心疼那些鸡蛋，而是刚才弯腰捡鸡蛋碎片时，胸腔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像是有根细针狠狠扎进肺里，让她差点喘不过气。她怕陆承宇看出来，只能强装没事，赶紧把剩下的三个完好的鸡蛋放进旁边的瓷碗里，然后扶着橱柜慢慢站起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没事，就是手滑了。今晚给你做番茄炒蛋，再煮个紫菜蛋花汤，好不好？” 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在陆承宇似乎没听出来，大概是太累了，连听觉都变得迟钝了。陆承宇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抱住苏晚，他的手臂很结实，带着常年干体力活练出来的力量，却又刻意放得很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易碎的珍宝。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胡茬刚冒出来，蹭得她的皮肤有点痒。他身上的味道很复杂，有尘土的味道，有汗水的味道，还有一点工地附近快餐店的油烟味，可苏晚却觉得很安心，这是属于陆承宇的味道，是属于家的味道。“辛苦你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满是温柔，“等下个月工程款结了，咱们就换个大一点的房子，带阳台的那种，你不是一直想在阳台种点多肉吗？到时候咱们买个大点的花架，把你喜欢的那些品种都买回来，什么玉露、桃蛋、法师，都给你种上。”苏晚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热，还有他心脏有力的跳动，眼眶却悄悄红了。

她知道陆承宇一直在为两人的未来努力，每天在工地搬砖、搅拌水泥，有时候还要加班到深夜，回到家倒头就睡，连句话都来不及多说，却从来不说一句苦。

前几天晚上，她起夜的时候，看到陆承宇坐在床边，借着手机屏幕的光揉着膝盖，眉头皱得紧紧的，嘴里还小声吸着气。她知道他的膝盖有旧伤，是去年在工地搬钢筋时不小心摔的，当时为了省医药费，他只去小诊所拿了点膏药贴，没去大医院检查，现在一到阴雨天就会疼。可就算这样，他第二天还是照样去工地，从来没在她面前抱怨过。她多想告诉陆承宇，她也想陪他一起等工程款结了，一起搬去带阳台的房子，一起在阳台上种满多肉，看着那些胖乎乎的小家伙慢慢长大。

可她不能，因为半个月前，她去医院复查时，医生拿着她的检查报告，手指在上面轻轻敲了敲，脸色凝重地告诉她：“苏小姐，你的肺癌已经到了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了，最多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 当时她整个人都懵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医生后面说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只记得窗外的天是灰色的，连阳光都透不进来。

她走出医院的时候，感觉脚步像灌了铅一样重，手里的检查报告仿佛有千斤重，捏得她手指都泛白了。她不敢告诉陆承宇，她怕这个消息会压垮他，怕他好不容易燃起的对未来的希望，会因为自己而彻底破灭。陆承宇还在抱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工地上的事：“今天工头说我干活利索，让我跟着老周学操作新的施工机器，说学会了以后能涨工资，说不定还能升个小组长。到时候咱们就能攒更多钱了，除了换房子，还能给你买件新羽绒服，你那件都穿了三年了，今年冬天肯定不够暖和。

” 他的声音里满是憧憬，像是已经看到了他们未来的好日子。苏晚听着，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她伸出手，轻轻握住陆承宇放在她腰间的手，他的手掌很粗糙，布满了老茧，指关节上还有几道浅浅的疤痕，都是这些年在工地上留下的。

她多想就这样一直握着他的手，永远不松开，可她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好啊，”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期待，“那你可要好好学，等你升了小组长，我就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陆承宇笑了，胸膛的震动透过衣服传过来，“行，那我可得加把劲。对了，今天我在工地门口看到有卖烤红薯的，十块钱三个，我买了两个，给你留了一个，还热着呢。” 他说着，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用塑料袋裹着的烤红薯，递给苏晚。红薯还带着温度，透过塑料袋暖了苏晚的手。苏晚接过红薯，剥开一点皮，一股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她咬了一口，软糯香甜，是她喜欢的味道。可她只吃了两口，就觉得胃里有点不舒服，胸口的疼痛又隐隐传来，她只好把红薯递给陆承宇：“你吃吧，我有点不太饿。”陆承宇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不饿？

你今天中午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他知道苏晚为了省钱，经常中午只吃一碗泡面或者一个馒头，每次说她，她都答应得好好的，可下次还是老样子。

苏晚赶紧摇摇头，避开他的目光：“没有，中午我煮了面条，还放了青菜呢。

可能是下午吃了点零食，所以现在不饿。” 她撒谎的时候，手指会不自觉地绞着衣角，这个小动作陆承宇以前也发现过，可这次他大概是太累了，只是皱了皱眉，没再多问，拿着红薯吃了起来。晚饭的时候，陆承宇把番茄炒蛋里的鸡蛋都夹给了苏晚，自己只吃番茄。

苏晚看着碗里堆得满满的鸡蛋，心里又酸又暖。她趁陆承宇不注意，又把鸡蛋夹回他碗里：“你多吃点，你干活累，需要补充营养。”“我不饿，你吃，” 陆承宇又把鸡蛋夹回来，“我在工地中午吃了一大碗米饭，现在还不饿呢。

” 他嘴上这么说，苏晚却看到他吃饭的速度比平时快了很多，显然是饿坏了。吃完饭，陆承宇主动收拾碗筷，苏晚想帮忙，却被他拦住了：“你去坐着休息吧，我来就行。

” 他把碗筷放进水池里，打开水龙头，冷水哗哗地流出来。苏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难受。她想起以前，陆承宇从来不让她干重活，就算再累，也会把家务都包了。那时候他们刚在一起，租住在比现在更小的房子里，只有一间卧室，连客厅都没有，可那时候的日子，却好像比现在更有盼头。夜深了，窗外的风还在刮着，窗户依旧嗡嗡作响。陆承宇已经睡着了，他侧躺着，背对着苏晚，均匀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出租屋里格外清晰。苏晚悄悄起身，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她怕吵醒陆承宇，他明天还要早起去工地。她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看着外面昏黄的路灯。路灯下，有个环卫工人正在清扫落叶，橙色的工作服在夜色里格外显眼。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蓝色封面的笔记本，这是她上个月在文具店买的，打折处理的，只要五块钱。她翻开新的一页，拿起笔，笔尖悬在纸上好久，才慢慢落下。这是她最近养成的习惯，她想把自己想对陆承宇说的话都写下来，等她走了以后，让他知道，她其实一直都很爱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和他在一起。“承宇，今天你说要换大房子，要给我种多肉，我真的好开心。

我想象着咱们在新家里的样子，你在客厅看电视，我在阳台浇花，阳光洒在我们身上，一定很温暖。可是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对不起。” 苏晚的眼泪滴在纸上，晕开了黑色的字迹，让 “对不起” 三个字变得模糊不清，“我知道你很辛苦，每天在工地累死累活，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却总想着给我买好吃的，给我换大房子。

我也很想陪你一起坚持下去，陪你一起等好日子到来，可我的身体不允许了。

医生说我最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我好害怕，我怕我走了以后，你一个人会孤单，怕你没人照顾，怕你会因为我难过。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我不想让你看着我痛苦，不想让你为了给我治病花光所有积蓄，更不想让你为了我放弃未来。”写完这些，苏晚的手已经开始发抖，她把笔记本合起来，放进衣柜最深处的抽屉里，那里还放着她去年给陆承宇织到一半的围巾，米白色的毛线，是他喜欢的颜色。

她本来想在今年冬天之前织好给他的，可现在看来，大概是织不完了。她回到床上，轻轻抱住陆承宇的腰，把脸埋在他的后背。他身上的温度很暖，让她暂时忘记了胸腔的疼痛。

她贪婪地感受着这份温暖，心里默默说着：“承宇，再让我多陪你一会儿，就一会儿。

” 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墙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影，像是一条通往未来的路，可她知道，自己已经走不到尽头了。日子一天天过去，苏晚的身体越来越差。她经常会突然咳嗽不止，有时候咳得厉害，连眼泪都会流出来，胸口的疼痛也越来越频繁，从一开始的偶尔发作，变成了每天都会出现好几次。

为了不让陆承宇发现，她总是在他去工地以后，一个人躲在卫生间里偷偷吃药，那些白色的药片很苦，每次吞下去的时候，她都会忍不住皱眉头。

她还会把咳过血的纸巾藏在口袋里，等出去倒垃圾的时候，再偷偷扔进楼下的垃圾桶里，生怕被陆承宇看到。有一次，陆承宇提前下班回来，正好看到苏晚在卫生间里咳嗽。

他赶紧跑过去，拍着她的背：“晚晚，你怎么咳得这么厉害？是不是感冒了？

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他的语气里满是焦急，眼神里也充满了担忧。

苏晚赶紧用纸巾捂住嘴，摇了摇头，等咳嗽稍微缓解一点，才勉强挤出笑容：“没事，就是有点着凉了，过两天就好了。不用去医院，浪费钱。” 她知道自己不能去医院，一旦去了，她的病情就会暴露，她不能让陆承宇知道。陆承宇还是不放心，非要去药店给她买感冒药。他买回来一大堆药，有冲剂，有胶囊，还有止咳糖浆，一一给苏晚交代怎么吃。苏晚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既温暖又难过，她只能乖乖点头，答应他会按时吃药，可等他走了以后，那些药就被她藏进了抽屉的最底层，再也没碰过。

这天是周末，陆承宇休息。他一大早就起床了，收拾好屋子，又去楼下买了豆浆和油条，然后才叫醒苏晚：“晚晚，起来吃早饭了。今天天气好，我带你去公园散步吧，你好久都没出去过了。”苏晚本来想拒绝，因为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很不舒服，胸口的疼痛一直在隐隐作祟，她怕出去以后会突然咳嗽，或者出现其他状况。

可当她看到陆承宇期待的眼神时，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平时那么忙，很少有休息的时间，好不容易有个周末，她不想让他失望。“好啊，” 她坐起来，慢慢穿上衣服，“等我洗漱一下就来。” 她洗漱的时候，特意在脸上涂了点口红，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一点，不至于那么苍白。公园里的枫叶红了，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风一吹，枫叶就悠悠地落下来，铺在地上，像一条红色的地毯。陆承宇牵着苏晚的手，慢慢走在小路上，他的手很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生怕她会走丢。

他给她讲着自己小时候的趣事，说他小时候经常和小伙伴来公园爬树，有一次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把膝盖摔破了，回家还不敢告诉爸妈，怕被骂。苏晚听着，偶尔会笑出声，可胸腔里的疼痛却越来越强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不断膨胀，快要撑破她的身体。她强撑着，不想让陆承宇看出异样，只能尽量放慢脚步，深呼吸，希望能缓解一点疼痛。走到一个小亭子旁边，苏晚实在忍不住，弯下腰咳嗽起来。

她赶紧用手捂住嘴，尽量让咳嗽的声音小一点。陆承宇紧张地扶住她，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晚晚，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咱们回去吧。”苏晚摇摇头，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直起腰，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嘴唇也失去了血色。“没事，可能就是有点着凉了。咱们再走一会儿吧，难得出来一次。

” 她的声音很虚弱，连她自己都能听出来。陆承宇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很担心，坚持要带她回去。苏晚拗不过他，只好点点头。回去的路上，陆承宇一直扶着她，走得很慢，还时不时地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苏晚靠在他身边，心里充满了愧疚，她觉得自己像个累赘，拖累了他。回到家，苏晚赶紧躲进卫生间，关上门，把刚才咳出来的血吐在马桶里，然后按下冲水按钮，看着红色的血水慢慢消失在下水道里。

她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一点精神都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才打开门走出去。刚走出卫生间，就听见陆承宇在客厅里喊她：“晚晚，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外套？我明天要穿，刚才还在沙发上的，怎么不见了？”苏晚心里一惊，她突然想起自己昨天把医院的检查单不小心放进了陆承宇的外套口袋里。

昨天她整理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检查单掉在了地上，她捡起来的时候，正好陆承宇喊她，她就随手放进了他的外套口袋里，想着今天早上再拿出来藏好，结果刚才去公园的时候一忙，就忘了这件事。“我帮你找找，” 她赶紧从卫生间出来，假装镇定地在客厅里翻找起来，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一样，怦怦直跳。她祈祷着检查单千万不要被陆承宇发现，她还没做好告诉他真相的准备，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她在沙发上、椅子上都找了一遍，没有看到陆承宇的外套。就在她快要急哭的时候，陆承宇拿着外套从卧室里走出来：“找到了，就在沙发扶手上呢，刚才我没看到。

”苏晚的心跳瞬间加速，她看到陆承宇正准备掏口袋里的东西，大概是想把口袋里的杂物拿出来。她赶紧跑过去，一把抢过外套：“我帮你拿吧，你先去洗手，刚才在公园走了一圈，手上肯定有灰。” 她的声音有点颤抖，手心也冒出了冷汗。陆承宇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大概是觉得她的反应有点奇怪，但还是听话地去洗手了。苏晚赶紧把外套口袋翻过来，一张白色的检查单掉了出来，上面 “肺癌晚期” 几个字格外刺眼。她赶紧把检查单塞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深吸一口气，把外套叠好，放在沙发上。陆承宇洗完手出来，看到外套放在沙发上，就拿起来，开始收拾明天要带的东西。他把手机、钱包放进外套口袋里，还特意检查了一下，看看有没有落下什么。苏晚站在旁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愧疚和害怕。她知道，这样的日子迟早会被揭穿，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陆承宇这个残酷的事实，她怕看到他难过的样子，更怕他会因为这个消息彻底垮掉。她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再等等，再陪他多走一段路，等完成那个海边的约定，再让他知道真相也不迟。那天晚上，陆承宇睡得很沉，大概是白天陪苏晚去公园累到了。苏晚却一夜没合眼，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医生说的 “最多三个月”，一会儿是陆承宇憧憬未来时的笑容，一会儿又是检查单上刺眼的字迹。

胸腔的疼痛时不时地袭来，让她忍不住蜷缩起身子，却又怕吵醒身边的人，只能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天快亮的时候，苏晚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等她醒来时，陆承宇已经不在身边了，厨房里传来了锅碗瓢盆的声音。她慢慢坐起来，穿上衣服走到厨房门口，看到陆承宇正在煮面条，他系着她去年给他买的那条蓝色围裙，围裙有点小了，勒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滑稽，可苏晚却看红了眼睛。“醒了？

” 陆承宇回头看到她，笑着说，“快洗漱一下，面条马上就好了，我给你卧了个荷包蛋。

”苏晚点点头，转身去了卫生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肿，脸色依旧苍白，连她自己都快骗不过去了。她用冷水一遍遍地拍打着脸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可眼底的疲惫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吃完早饭，陆承宇要去工地了。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从口袋里掏出几十块钱递给苏晚：“晚晚，这钱你拿着，中午别再吃泡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