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和表哥冯子穆是青梅竹马。我一直认为我以后会是他的妻子。

可是在我被山匪绑架的时候，他的青梅相府千金却谎称我跟男人私奔了，劝他再等两天，趁机看清我的心意。她拦下了绑匪的书信，得不到赎金的绑匪将我卖进最低贱的勾栏院。

我被龟奴和妈妈百般折磨，终于认清了自己低贱的身份。再也不奢求能够成为表哥的妻子。

可是，冯子穆却哭着求我，别不要他。……我衣衫褴褛，顶着鸡窝头回到国公府的时候，看门的守卫将我打了出来。馊到发臭的衣裙堪堪遮住我的小腿，双脚套着一双藤绳编制的草鞋，沾满尘土灰扑扑的，脚面上满是划痕和旧伤。

一眼看去就是个流亡的乞丐。守卫厌恶的眼神盯着我，像是在看什么垃圾，似乎下一秒就能抄起手里的刀将我赶得越远越好。

我早不是过去那个国公府捧在手心的娇娇表小姐，这种眼神一路上早都麻木了。不，应该说，那个一身傲骨的林婉清早就死在被卖进勾栏院的那天。落轿——

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停在了国公府的门口。为首的侍卫来清场。

只有我一动不动站在轿子的正前方。他蹙起眉，靠近我，正想说话，却被我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展侍卫？展天川是表哥冯子穆的贴身护卫，有一身高强的武功。识人辨面的本事也很厉害。表...小姐？他犹疑不定的声音响起。

眼神中满是惊讶与不忍。天川，怎么了？因为队伍突然停滞不前，冯子穆掀开轿帘探出头来问道。在看清我的衣着后，他抬手掩鼻：跟一个乞丐费什么话，直接赶走！展天川终于确认了我的身份，犹豫地冲着他说道：公子，这位——

他指了指我，似乎是表小姐。林婉清？！冯子穆正想要放下的手再一次抬起。

这一次有眼力见的小厮已经替他将帘子掀好，他一个弯腰走了出来。她在哪儿？！

她还有脸回国公府吗？！他声音饱含着怒气。看着他蹙起的眉，我条件反射地跪在了地上。

对不起，表哥，对不起，是我的错。表哥，求你别赶我走！

膝盖骨重重地磕在地面上，手臂抬起抱住自己的脑袋，一个劲求饶。褴褛的布条下，是一道道被酒浸泡过的牛皮鞭留下的印记。暗红衬着嫩红，斑斑驳驳。

镶玉金边靴子在我眼前站定，腰间佩环叮叮当当，冯子穆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竟然会是自己那个风光霁月的表妹林婉清。手放下，抬起头来。他本想用手中的折扇抬起我的脸，但满脸的污垢让他弃了心思。

似是因为凑近闻到了我身上的臭味，他将扇子挡在自己的面前。我放下手臂，倏地又像是想起什么。抬起手腕认真地在脸上抹了抹，甚至还将头发抓了抓。

然后用妈妈教我的技巧，双眸含情，欲拒还迎地抬起了头。只是我忘了，我如今的模样比乞丐还不如。抹了两把脸反而将脸抹得愈发漆黑，只剩下一双带着媚意的眼睛。在勾栏院的几个月，我彻底学乖了。

我不过是冯子穆母家的一个远房表妹，侥幸得了冯母青眼才能入住国公府。

曾经我心中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在府里处处以冯子穆未来的妻子自居，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可是一旦失去了国公府的庇护，我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庶民一个。冯子穆看着我如同戏子一般的做派，眉头紧蹙，言语不耐：你怎么回事？不是跟着野男人私奔了吗？还这副模样出现在国公府外，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丢了吗？礼义廉耻？我有些想笑，从我被卖进勾栏院的那一天起，我还能拥有这个东西吗？龟奴的鞭打，妈妈的折磨，哪怕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进去了也得给他调教得柔情似水吧。我想他是怕我被人认出来，丢了国公府的脸。对不起，表哥。见媚态没有用，我立刻转变方式。

额头哐哐地磕在地面上，一下就洇出了血迹。我下次不敢了。

如此低眉顺眼的我让冯子穆险些忘了我之前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他满意地点点头，潇洒地打开扇面：婧雪说的果然不错，就该让你吃吃苦，才能摆正自己的身份。

第二章我不知道他口中的婧雪是谁，只是乖巧地听他把话说完。

勾栏院的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学会听男人说话，不要随便插嘴。只要记住一条，客人说什么都是对的。好了，既然回来了，过去的事情我也既往不咎。母亲喜欢你，自然会为你找一门好亲事，有国公府撑腰，谁也不敢说你什么。我乖顺地点点头。

还跪着做什么？！赶紧起来！他似是不耐烦了，抬脚踹了我一脚。

让本就跪着的我一下子重心不稳，跌倒在地。粗粝的砂石在手臂上划出一大条伤痕。

若是换做以往的我，一定疼得大哭大叫，非得缠着他找最好的御医给我治好才行。可现在，我甚至顾不上那正在流血的伤口，直接弯腰俯身，脑袋放在交叠的双手上，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表哥，我错了。求求你原谅我这一次，我长记性了，一定没有下一次。冯子穆被我吓了一跳，他看着我手臂上血流不止的伤痕，沉默了一会儿，从怀中掏出自己的贴身的帕子，匆匆甩下：天川，你替她包扎一下。

撂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展天川半蹲半跪在我面前，拿起帕子想要为我包扎伤口。

可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我，就被我躲开了。展侍卫，我自己来就行，不麻烦你了。

他的动作在空中一滞，眼神有些复杂。毕竟距离当初我对他颐指气使的场面不过短短几个月，我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表小姐，公子有吩咐，还是让我来吧。

他以一种我不容拒绝的强硬姿态说道。多谢。展天川诧异地望了我一眼，低头在帕子上打了个结。我跟在他的身后顺利进入了国公府。

曾经伺候过我的丫鬟翠花要替我洗漱更衣，被我直接拒绝了。我将她锁在门外。再次打开门，我已经换好了一套素净的云锦纹，头戴一只银簪。表小姐——翠花像是不认识我一般，因为我往日最爱的便是五颜六色的服饰，最讨厌白净的衣裳。走吧，去拜见夫人。

进入正堂的时候，除了坐在主位上的冯母和冯子穆，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相府千金——柳婧雪。她与冯子穆同坐一排。我恭敬地朝着所有人行了礼。婉清，来，到姨母身边来！冯母语气焦急，满眼都是忧容。我体贴地伏身在她的脚边，替她捶腿。

她眼眶含泪，干枯泛黄的手抚摸着我的脸，心疼地说道：瘦了！说着，她就想要将我搂入怀中。啊——后背伤口被按压，我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惊呼，吓得她连忙松开了我。还没等我解释，柳婧雪已经来到了冯母身边，不着痕迹地将我挤开，双手贴心地为冯母揉着太阳穴：林婉晴！你别不识好歹！你偷跑出去这段时间，夫人是吃不下睡不好，整日整夜地惦记着你！白发都多了好几根！你倒好！

一回来就给她脸色看！怎么，是她逼着你私奔的吗？！我立刻跪在两人面前，解释：姨母，是婉清错了，婉清不是故意的，求姨母饶过我这一次吧！林婉晴！

冯子穆一脸厌恶地看着我：亏我还以为你真的改过自新了，没想到，你还是死性不改！

仗着母亲宠你，无法无天！果然婧雪说的一点不错，就该赶你出去继续吃吃苦！

原来她就是柳婧雪。听到冯子穆说的又要赶我走，我面色骤然大变，牙齿死死地咬住下嘴唇，下定了决心。啪——我错了！啪——我错了！请不要赶我走！

......整个正堂里都是巴掌声和我的认错声。我生怕他们觉得我在敷衍他们，每一巴掌都用了死劲。一掌掌下去，很快两边脸都肿得老高。够了婉清，你这是做什么？！

冯母连忙制止我：姨母没有怪你！姨母是心疼你。回来就好，你不在的日子我真是担心你，生怕你出事。我的手被她紧紧攥在掌心，低眉顺目地回答：让姨母担心，是婉清的不是。好了好了，你也别跪着了。子穆，你快扶婉清起来！第三章冯子穆虽然一脸不乐意，但是向来尊重冯母。

他的手在碰到我身体的一瞬间，我便浑身一僵。在勾栏院的日子里，妈妈被要求保持我的处女之身。可这不代表她对我没办法。我每天要见至少二十个男人，忍受他们在我身体上的肆意妄为。进不去，难道还碰不得吗？我一开始是激烈反抗，在一次次被鞭打、被折磨、被关小黑屋的酷刑后，我学会了顺从。

我可以面带笑意地服侍任何一个客人。无论他是肥头大耳的富商，还是瘦骨嶙峋的劳工。

我以为我早就对这种触碰习惯了。更何况，我曾经那么迷恋冯子穆，巴不得他能触碰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哪怕隔着衣服触碰我，都让我浑身僵硬，想要一秒逃离。

怎么了？冯子穆面色不善地问道，他以为我又想整什么幺蛾子。还要耍脾气？

我强忍住内心的不适感。只是在他整个手掌将我包裹的时候，我终于忍无可忍。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脱开他。冯子穆一时不察竟被我甩开去，跌坐在椅子上。

所有人都惊愕地望着我。林婉晴！你——柳婧雪尖叫着，去查看冯子穆的情况。

我刚刚直起的身体再一次瘫软下去，双手双脚并用地爬到冯母的脚边，捏住她的裤脚，将脸藏在里面，浑身颤抖，口中忙说：我错了，我错了，我会乖乖让他摸的，别打我！

冯母不敢置信地看着我这副痛哭流涕不停讨饶的模样，心都快碎了：婉清，婉清！

是不是那个男人欺负你了？他殴打你，你才逃回来的？！那个男人？哪个男人？

我混乱的思绪没有办法思考，只会一个劲地点点头。将我绑架的山匪凶神恶煞，但凡我有一点不听话都会对我非打即骂。我却没有向他们屈服，因为我坚信冯子穆会来救我的。绑匪要求赎金五千两，如果拿不出赎金，就将我卖到勾栏院去。我亲眼看着他们将书信寄出去，往后的每分每秒都在期盼着冯子穆如天兵神降一般出现在我面前。可是我等啊等，等了十天，没有等来冯子穆的赎金，而是等来绑匪冰冷的话语：国公府不愿意出五千两赎你，那你就去勾栏院卖身还债吧！他们明明没有交赎金，现在又来问我是不是被欺负了？

绑匪都告诉他们不交赎金的下场了！只是，我没想到，被山匪绑架与之后的勾栏院生活比起来，竟然如同天堂。我宁愿自己被山匪活活打死，也不愿意再承受之后的屈辱。绑匪将我交给妈妈的时候，他告诉妈妈：上头有话，只要清白还在，其他随意。上头是冯子穆吗？我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双手双脚被麻绳紧紧捆住，口中塞着一块山匪用来擦汗的汗巾，整个人被装在一个麻袋里。

哭不出声，只能感受到眼眶中像是发了大水，要将我全部淹没。口中的汗巾味道直冲脑门，恶心得我想吐，却吐不出。原来冯子穆这般厌恶我。只是，现在，连我都厌恶极了自己。

冯母心疼地将下巴靠在我的脑袋上，我能感受到她泪意将我的发梢浸湿：婉清啊！

你受委屈了！姨母给你做主，择日就让子穆迎你进门！她话音刚落，我就尖叫着从她怀里挣脱出来。直接爬进了八仙桌地下，整个脑袋埋在双腿之间，浑身抖得厉害。我真的不想了，真的不想了！我绝不会对表哥再抱有任何非分之想了！

真的，我发誓！第四章以前的我，不知天高地厚，觊觎表哥。

可是这次经历给我了刻骨铭心的教训，让我明白了人与人之间是有云泥之别的。

身份低微的我配不上位高权重的冯子穆。我对他的喜欢，只会害了我自己。

从我自尊被彻底践踏的那一天起，从我被逼着说以后绝不会再觊觎冯子穆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敢再喜欢他了。冯子穆脸上的震惊表情转化为不解。

柳婧雪则是从惊愕慌张一下子沉稳下来，嘴角甚至还勾起一抹笑。冯母是真的担心我，她甚至从椅子上弯下腰来，一手撑着椅面，一手伸进八仙桌底：婉清！你别怕！别怕啊！

姨母不逼你！不逼你了！我微微抬起头，露出一丝丝眸光：真的吗？不会打我吗？

冯母重重地点头，语气轻柔得不像话：婉清，姨母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来，你先出来。

她没有计较我身上的尘土，牵过我的手，不愉地瞪了冯子穆一眼。放心，婉清，既然你不愿嫁给子穆，姨母一定为你寻一位如意郎君！冯子穆听了这话，神色微变，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回去路上，因为当初我非缠着冯母将我的房间安排在距离冯子穆最近的院子，所以我们不可避免地碰上了。婉清。我急匆匆的脚步一下子顿住，捏住翠花的手也不自觉使了劲。翠花脸色都变了。冯子穆将翠花赶走，脸上的表情我看不懂，有些怅然有些担忧：你...你我似乎不如以往那般亲近了。

我恭敬地守着男女之别：表哥说笑了，你如今已与柳小姐有了媒妁之约，婉清自然不敢逾距。

忘不了龟奴鞭子抽在我身上时说的那句话：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也配妄想国公夫人的位置？

！冯子穆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我，他伸出手来想要像往常一般搭着我的肩。

我却在他抬手的那刻，控制不住做了一个躲闪的动作。

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你在怕我？我连忙伏身行礼：表哥，过去是婉清不知廉耻，想要麻雀变凤凰。不过，表哥你放心，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了！

我会求姨母找一户不错的人家，马上嫁人！绝不会再死乞白赖地缠着你！

没有我预想当中笑出声来的表情，冯子穆的表情愈发暗沉，似是带着怒意。嫁人？

你以为像你这般不知廉耻的女子还能嫁什么不错的人家！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逼着我抬头与他对视。你跟野男人私奔的事情，要不是我花大力气帮你压下来，你怕是早就要被拉去浸猪笼了！他眼眸赤红，像是要吃了我一般。这种眼神，我太熟悉了。

过去几个月深入骨髓的训练让我下意识跪在他的面前，然后毫不犹豫地撂下左肩的衣衫，露出了那颗鲜红的朱砂痣。我伸长脖子，露出雪白的侧颈，眼角染上媚意：表哥，是婉清错了，婉清不识好歹，你别生气。婉清已经学乖了，能够好好服侍你。

第五章冯子穆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将我的衣衫拉起，同时与我拉开距离。面色变换不定，言语之间满是愤怒：这是那个男人教你的？！以往的我，行事虽然嚣张拨扈不达目的不罢休，但是一直是以正妻的身份标准要求自己的。

绝不可能出现如此孟浪的行为。求生的本能早已占据了我的脑海，他说什么我都听得不甚清楚，只能注意到他的表情愈发不善了。我害怕得浑身发抖。

双手颤颤巍巍地伸向脖颈后侧，那里系着红肚兜的绳子。够了！

我被他暴怒的声音吓得眼泪直坠。以往在勾栏院里，只要我肯服个软，好好服侍客人，我就可以免受皮肉之苦。可是这招在冯子穆这里不管用。对不起，对不起，表哥。

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一定会尽快消失，你...表哥，我求求你，千万别赶我走！

冯子穆眉心紧蹙，回来不过短短一天，算上这次，她已经冲他磕了几次头了！

林婉清到底怎么回事？望着一个劲冲着他磕头求饶的我，他心中倏地一软：婉清，我没有冲你生气。我只是——沉默了几秒，罢了，你走吧。我像是得到特赦一般，急匆匆地跑开了。冯子穆黑沉的眸子一直盯着我远去的背影。许久才出声：天川，你替我去查一查这几个月林婉清到底发生什么事！还有，把那个男人给我找出来！

我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在不远处找到了焦急等待的翠花，只顾得上叫她一声便头也不回地朝着院子跑去。等翠花赶到的时候，我已经拿着一个包裹在收拾东西了。小姐，你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