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终结的隧道这是我第三次看见那个女孩的冰淇淋掉在地上了。同样的时间，同样的车厢，同样是因为列车进入前方“响尾蛇”隧道时的轻微颠簸。我也第三次看见，对面那个油腻的中年男人，对我露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令人不安的微笑。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火焰和热浪吞噬了我。但下一秒，我猛地惊醒，发现自己依然站在餐车，手里拿着刚打好的饭。广播里传来甜美的声音：“各位旅客，列车前方即将进入响尾蛇隧道，预计通过时间十分钟……”我看着餐车里的挂钟，时针和分针纹丝不动地指着2点13分。我冲到窗边，看见那个女孩又一次拿起了冰淇淋。

不，这不是梦。是诅咒。我们这趟车，永远都开不出这条隧道了。1第四次循环开始。

当那个男人再一次对我微笑的时候，我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惊慌失措地尖叫。恐惧压抑到极点，反而让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要在他身上找出这一切的答案。我死死盯住他。

他看起来就是个最普通的乘客，穿着廉价的夹克，捧着一本旧书在看，偶尔喝一口保温杯里的水。一切都正常得可怕。眼看列车马上就要进入隧道，我内心的恐慌像野草一样疯长。不能再等了！我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在他错愕的眼神中，伸手就去拽他放在脚边的行李箱。“你干什么！”他反应极快，一把将箱子死死护住，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瞪着我。周围的乘客也被我的举动吸引，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先生，麻烦配合检查一下！”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他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嘴角甚至撇出一丝嘲弄：“你是什么人？警察吗？你有搜查令吗？”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我只是一个乘务员。我有什么资格去搜查一个乘客的行李？我感到了无比的挫败和无力。

周围的指指点点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就在我一筹莫展，进退两难的时候，那该死的爆炸，又如期而至了。在被火焰吞噬的前一瞬间，我注意到。那个男人在我失败的举动后，脸上嘲弄的笑容还没散去。他不经意地抬起手，用指关节，轻轻敲了两下自己的太阳穴。

像是在……记录什么。这个细节，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新一轮循环开始。我像个幽魂一样，从餐车里飘出来。接连的失败和死亡的痛苦，已经让我的精神濒临崩溃。

我不敢再去看那个男人。我怕我会彻底疯掉。车厢里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旅途的疲惫或期待。他们不知道，再过几分钟，这里将变成一座钢铁坟墓。

就在这一片混乱和嘈杂中，我忽然注意到一个异类。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正安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在她身边，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因为害怕隧道而哭闹不止。

周围的人都有些不耐烦，她却没有丝毫烦躁。她只是从包里拿出一颗糖，剥开，用非常沉稳的声音对孩子说：“别怕，你看，前面有光。”她异常的镇定，就像是暴风雨中的一座灯塔。在这绝望的轮回里，那份冷静本身，就是最稀缺最引人注目的特质。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朝她走去。

在她面前，我几乎要哭出来。我用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说：“阿姨，我能和您说几句话吗？

”“关于这趟车……”“我们可能……永远都下不去了。

”2我几乎是扑倒在那位阿姨面前的。连日的循环往复和死亡恐惧，像榨汁机一样抽干了我所有的力气和理智。我语无伦次，把时间循环，把一次又一次的爆炸，把那个微笑的男人，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我说着这些连自己都觉得疯狂的话，心里已经做好了被当成疯子的准备。甚至，被扭送到乘警那里，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听完后，脸上虽然布满了震惊，却没半分看疯子的眼神。

她异常迅速地冷静了下来，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她扶着我坐下，声音沉稳得像一块压舱石。“孩子，别急，坐下。”“把你看到的，从第一次循环开始，一个字不漏地告诉我。”那一刻，我紧绷到快要断裂的神经，终于找到了一丝支撑。

在新一轮循环开始的瞬间，我第一时间冲到了那位阿姨面前。这一次，我不再是孤军奋战。

在她的引导下，我第一次将那些碎片化的，充满恐惧的记忆，有条理地组织起来。

“那个男人，你每次看到的细节，都说出来。”她的提问很特别，她完全忽略了“为什么会时间循环”这种超自然的问题，而是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人”的身上。“他……他每次在我失败后，都会抬手，用指关节，轻轻敲两下自己的太阳穴。”我努力回忆着，将这个烙印在我脑海里的细节说了出来。我说完，那位阿姨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像一把出鞘的利刃，锐利得让我心惊。她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整个车厢的嘈杂似乎都与她无关。然后，她一字一句地对我说。“一个真正的普通乘客，在目睹身边发生争执甚至肢体冲突后，绝不会有这种置身事外的‘学者式’小动作。

”她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脑中的迷雾。“他要么有问题，要么就是我们要找的问题本身。”我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之前所有的怀疑和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权威的印证。我醍醐灌顶。我再看向那个男人的方向时，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恐惧，只剩下审视和冰冷的愤怒。“记住他们的脸。”爆炸再次来临前，她指了指窗外那些正在为孩子冲奶粉的母亲，那些还在为琐事争吵的情侣，平静地对我说。

“这会是你必须救他们的理由。”我看着那些鲜活而脆弱的生命，内心受到了巨大的触动。

救人的信念，第一次压倒了求生的本能。热浪袭来的瞬间，我听见了那位阿姨在我耳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下一轮循环，你什么都别做。

”“带我到能看清他的地方，我要亲眼看看，这个‘导演’的表演。”3新一轮循环开始。

我冲到那位阿姨面前，用最快的语速复述出上一轮她说过的话：“真正的普通乘客，在争执后，绝不会有置身事外的‘学者式’小动作！”她神色一凛，立刻起身。“走。

”我们来到车厢连接处，死死盯住那个微笑的男人。他像一座雕塑，看书，喝水，毫无破绽。

直到列车即将进入隧道，他才抬起头，隔着人群，对我露出那个固定的，嘲弄的微笑。

那位阿姨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没用的！”我烦躁地低吼，“他根本沒有任何破绽！

”“没有反应，就是最大的不正常。”她冷静地说，“常规观察没用了，必须搅动水面。

”这话点醒了我。不能再等了，必须主动出击！下一个循环，我向那位阿姨简单示意后，便独自行动。我以检查为由，冲进餐车储藏室，粗暴地翻找。两个厨师的抱怨飘进我耳朵里。

“今天怎么回事，老有人来？”“是啊，刚刚那个穿西装的也是，借口检查食材。

”穿西装的男人？不是那个微笑的男人！我立刻追问厨师他的去向，对方不耐烦地指向车厢后部。我放弃搜查，像猎犬一样冲了过去。新的突破口！

我很快找到了那个西装男，并在又一次循环中确认了他的可疑行为：他总是在爆炸前最后一分钟，溜进同一个厕所隔间。

就是那了！这一次，我提前堵在了厕所门口。西装男看到我，明显慌了。他越是慌，我心里越笃定。“你要干什么！”我厉声质问。“让开！”他眼神躲闪，伸手想推开我。

就是现在！我猛地扑上去，和他扭打在一起。狭窄的过道里一片混乱，乘客尖叫连连。

撕扯中，我抓破了他外套的口袋。掉出来的，不是引爆器，而是一包皱巴巴的香烟和一个打火机。我愣住了。他看着地上的香烟，崩溃大喊：“我就是想抽根烟！犯法吗！”在他崩溃的嘶吼中，隧道入口呼啸而过。完了。

我搞砸了。下一秒，爆炸声从车厢中段传来，证明了我的愚蠢。4爆炸声如约而至，在我耳边炸开，像一声响亮的嘲笑。我抓错了人。

那个西装男歇斯底里的怒吼还在我脑子里回荡。他只是个想在厕所里偷偷抽根烟的倒霉蛋。

而我，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新一轮循环，我没有再去见那位阿姨。我没脸见她。

她教我观察，教我搅动水面，我却把事情办得一塌糊涂。疲惫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放弃了。我不再去储藏室，不再去厕所，甚至不再去看那个微笑的男人，高远。就这样吧。毁掉吧。我像个幽灵一样，在车厢里漫无目的地行走，成了一个纯粹的旁观者。我麻木地听着，看着。

一对情侣在为午饭吃什么而激烈争吵。一个油腻的商人在打电话，唾沫横飞地吹嘘着上百万的生意。一个老人对着手机大声抱怨着儿子不孝顺。孩子的哭闹声，乘务员的叫卖声，各种声音交织成一片巨大的噪音，像是要把我的脑袋撑爆。这些人和事，都将在几分钟后化为灰烬。和我一起。没有意义。一切都没有意义。我就这样飘着，从一节车厢，飘到另一节车厢。然后，我走到了一个带孩子的母亲旁边。

那个孩子大概四五岁，指着窗外即将进入的隧道入口，一脸害怕。“妈妈，我怕黑。

”那位母亲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别怕，宝宝。”“叔叔说过了，穿过这个黑黑的山洞，就有糖吃。”我的脚步，猛地顿住了。我的大脑像生锈的齿轮，在一瞬间疯狂转动起来。

叔叔？我下意识地扫视了一圈。这位母亲的身边，只有一个白发的老太太，再没有其他男性亲属。这个“叔叔”是谁？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脑海。

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攥住了我的心脏。我死死盯着那个母亲和孩子，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等待着。等待着下一次循环。哨声响起，广播声甜美地传来。

新一轮开始了。我第一时间冲到了那位母亲的座位旁。这一次，我的目标无比明确。

我挤出一个乘务员最标准最和善的微笑，弯下腰，对那个孩子说：“小朋友，你好呀。

”那位母亲警惕地看了我一眼。我装作不经意地闲聊：“刚刚听见您说，孩子的叔叔也在车上？”“哦，你说那位先生啊。”她放松了警惕，笑着说，“我们不认识，就是一位好心的乘客。孩子胆子小，多亏了他帮忙安慰了几句。”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我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脸上的微笑，看似随意地问了最后一句：“是哪位先生啊？

车上人多，我也好照应一下。”那位母亲朝车厢另一头指了指。“就是那位戴眼镜，穿夹克的先生。”“你看，他还对着我们笑呢。”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那个男人，正坐在原来的位置。手里捧着一本旧书，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他看见我在看他，镜片下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眯了起来。

5新一轮循环开始。在之前一次放弃抵抗的循环里，我像个幽魂一样在车厢游荡时，曾无意间瞥见他掉落在地上的车票。我知道了他的名字。高远。

这个名字在我脑子里反复咀嚼，带着血腥味。这一次，我没有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我直接冲进了乘务室。我的目标很明确。一个备用的紧急警报器。那玩意儿声音刺耳，一旦按下，整节车厢都能听见。我的计划很简单。甚至有些粗暴。我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个刺耳的警报器，放进高远的口袋里。他不是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吗？这一次，我要当那只猫！在经历了上一次的确认后，我对他就是幕后黑手的信念，已经无比坚定。

我不能再等了。我必须主动出击。我拿着那个小小的，还没有巴掌大的警报器，手心全是汗。

我深吸一口气，走出了乘务室。高远还在老位置坐着，悠闲地翻着他那本破书。

我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走过，假装被前面的乘客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

就在我们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我的手闪电般伸出，将那个警报器塞进了他夹克衫的外侧口袋。

成功了！我感到一阵心跳加速的狂喜。我躲在不远处的角落，死死盯着他。感觉自己第一次，掌握了这场该死游戏的主动权。我看他看书，看他喝水，一举一动都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我决定沉住气。等到进入隧道前的最后一分钟。只要他有任何可疑的举动，我就立刻按下遥控器！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个斯文败类的真面目！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距离进入隧道还有一分钟。车厢里依旧嘈杂，一切如常。我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