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和沈修瑾离婚的那天，包里只揣了支口红。出门前，我对着玄关的镜子仔细涂了一层。

正红色，衬我新烫的卷发。贵重物品我一样没拿。他买的珠宝，他给的副卡，统统留在那个奢华得能冻死人的衣帽间里。这段婚姻，像场长达三年的寂静演出。

我是唯一的演员，他也是唯一的观众，可惜他从未买票入场。我捏着那份文件夹，指甲掐得生疼。里面是沈修瑾的律师年初就拟好的离婚协议。财产分割那栏写得清清楚楚，我，苏晚，净身出户。多可笑。他连一点念想都不给我留，好像我这几年的付出，全是空气。

打车去沈氏总部的路上，司机从后视镜瞟我。“小姐，去那儿谈生意啊？”我扯扯嘴角，“嗯，去讨笔债。”一笔他欠了我很久，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债。沈氏大厦高得能捅破天。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冷气飕飕。前台小姐挂着标准微笑，上下扫我一眼。“有预约吗？

”“没有。”我把墨镜推到头顶点，“你告诉沈修瑾，苏晚找他。”听见我名字，她眼神变了下，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内部通讯器嘀嗒响。她捂着听筒低声说了几句，再抬头时，笑容有点僵。“沈总在开会。您可以去会客室等。”我等了。半小时，一小时。

落地窗外的天阴沉下来，飘起雨丝。雨水顺着玻璃滑，像一道道泪痕。我站起身，没再去搭那部需要专属权限的电梯。我推开安全通道的门，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一层一层往上爬。二十七层。楼梯间空旷，只能听见我自己的喘息和鞋跟敲击地面的回声。

腿酸得像灌了铅。可我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今天必须见到他。我要亲眼看着他的眼睛，把这份东西摔到他脸上。终于推开通向顶层总裁办的那扇门。走廊尽头，双开的胡桃木门虚掩着。我走过去，听见里面传出的声音，不是沈修瑾。是他最得力的特助，陈铭。“……太太已经等了快两小时了。您看……”然后是沈修瑾的声音，又冷又沉，我听了三年，偶尔在深夜电话里，更多的是在財務新闻里。“让她等。这点耐心都没有，还谈什么。”谈什么？我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了门。办公室里不止他们两个。

还有几个高管围着，好像在谈事。我突然闯入，所有声音戛然而止，目光齐刷刷钉在我身上。

沈修瑾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西装修剪得体，眉骨投下一小片阴影，眼神深得看不见底。

他看着我，没什么表情，像看一个走错门的陌生人。陈铭有点慌，想上前拦我。我没理他，径直走到那张大到离谱的办公桌前，把手里的文件夹扔了上去。纸页滑出来，摊开在他眼前。

“签个字吧，沈总。”我说，声音比我想象的稳，“不耽误您宝贵时间。”他垂眼，扫过那份协议书。指尖在桌上轻轻一点。那几个高管大气不敢出。“什么意思？”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就字面意思。”我迎上他的目光，“三年合约到期，该散场了。

”办公室里静得吓人。落地窗外，雨下大了，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他忽然笑了一下，极淡，透着一股凉。“苏晚，你又在玩什么把戏？”看。他总是这样。觉得我的一切行为，都是拙劣的把戏，是为了引起他注意的手段。我以前会难过，会辩解。现在只剩累。

“戏唱完了。”我看着他，“沈修瑾，我不陪你玩了。

”我拿起桌上那支他签过无数亿级合同的万宝龙钢笔，拔开笔帽，塞进他手里。“签了吧。

对你我都好。”他捏着那支笔，没动。目光锁着我，像要在我身上烧出两个洞。“原因。

”“腻了。”我说。他眼神沉下去。旁边一个秃顶的高管可能是想缓和气氛，搓着手干笑，“沈总，太太可能是天气不好，心情有点……您好好哄哄……”“这里没你的事了。

”沈修瑾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都出去。

”陈铭立刻带着那几个如蒙大赦的高管退出去，轻轻带上了门。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还有窗外沉闷的雨声。他站起身，绕过桌子朝我走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下来。

我以前很迷恋他身上的冷淡气息，觉得是沉稳，是魅力。现在只觉得压抑。他在我面前站定，抬手，似乎想碰我的脸。我猛地偏头躲开。他的手僵在半空。“苏晚，”他声音压低了些，“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没怎么。”我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就是想通了。

守着你这块捂不热的石头，不如出去找个知冷知热的。这个理由，沈总满意吗？

”他眼神骤然变冷。“你想找谁？”“那就跟沈总没关系了。”我扯出个笑，“离了婚，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协议第……”我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他突然伸手，一把扣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很大，攥得我生疼。“苏晚!!”他几乎是咬着牙叫我的名字，“别胡说八道!!”我挣了一下，没挣脱。“松开。

”“把话说清楚!!”“没什么可说的!!”我也火了，积压了三年的委屈和愤怒再也压不住，“沈修瑾，你当我是什么？你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高兴了逗两下，不高兴了就晾着!!是，你是给了我锦衣玉食，可我要的不是这些!!”我吼出这些话，胸口剧烈起伏，眼眶发涩，但我死死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他看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眼神里有错愕，还有别的什么，我看不懂。“你要什么？”他问，声音哑了些。“我要你陪我过个生日，你说忙。

我要你回家吃顿饭，你说应酬。我发烧到三十九度五，给你打电话，你秘书接的，说你在开国际会议，不能打扰。”我吸了口气，空气割得喉咙疼。“整整三年。沈修瑾，就算块石头，我也该捂热了。可你没有心。你根本不在乎我，娶我回去，不过是为了应付你家里，或者……或者别的什么理由。我懒得猜了。”我用力甩开他的手。

“我累了。真的。”手腕上留下一圈明显的红痕。他盯着那红痕，喉结滚动了一下。

办公室里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我们彼此的呼吸。很久，他开口。“如果我说不呢？

”我愣住了。“什么？”“我不签。”他转过身，走回办公桌后，背影挺直又冷硬，“你想都别想。”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沈修瑾，你讲点道理!!当初说好三年……”“计划变了。”他打断我，坐回皮椅，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又变回了那个冷酷的商业帝王，“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你……”一股热血冲上头顶，“你凭什么!!”“凭我是沈修瑾。”他抬眼看我，目光像淬了冰，“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安心做你的沈太太。

我可以当做今天的事没发生过。”我看着他，看了很久。突然就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

“沈修瑾，你是不是觉得，我离不开你？离不开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他没说话，默认了。

我从没像此刻这样清醒过。我抬手，慢慢取下无名指上的那枚钻戒。冰凉的触感，我戴了三年，从未摘下来过。戒指内侧，还刻着他名字的缩写，SQ。真是讽刺。我手一松，戒指掉在光洁的桌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然后转身就走。“苏晚!!”他猛地站起来，“你去哪儿!!”我没回头，拉开门。“去找你口中，‘不该有的心思’。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声音决绝。陈铭和那几个高管还忐忑地等在外面，见我出来，神色各异。我谁也没看，径直走向电梯。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我好像听见办公室里传来什么东西被狠狠砸碎的巨响。和我没关系了。雨下得更大了。

我站在路边拦车，浑身湿透，晚礼服贴在身上，冷得发抖。可我心里却有一股火在烧。

一辆黑色轿车无声无息地停在我面前。不是出租车。车窗降下，露出沈修瑾特助陈铭为难的脸。“太太……雨太大了，沈总让我送您回去。

”我看着淅沥的雨水，拉开车门坐进去。“麻烦，去锦湖公寓。

”那是我结婚前自己买的小房子。幸好，我还有地方可去。陈铭从后视镜看我，“太太，您别和沈总置气，他其实是关心您的，刚才……”“陈特助，”我打断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别再叫我太太了。”他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回到那个久违的小窝，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但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洗了个热水澡，把自己埋进柔软的旧沙发里，手机响了。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但我认得。是沈修瑾。

我挂了。他又打。我再挂。反复几次后，他发来一条短信。“回来。”只有两个字，带着他一贯的命令口吻。我看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然后慢慢敲下回复。“沈修瑾，我们完了。”发送。拉黑号码。关机。世界彻底清净。我以为我能清净一段日子。

可惜我低估了沈修瑾。第二天，我打起精神，收拾屋子，在网上投简历。毕业就嫁给他，我几乎没什么工作经验。好在文凭不错，没过几天，还真让我收到一家还挺有名的设计公司的面试通知。我特意穿了最职业的一套衣服去。

面试过程很顺利。HR和部门主管似乎都对我很满意。最后，那位看起来笑眯眯的HR总监翻着我的简历，随口问，“苏小姐结婚了吗？

近期有没有生育计划？我们只是例行询问……”我笑了笑，“离异，没有计划。”她点点头，在纸上记录着什么。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感觉这份工作有戏。果然，聊完薪资待遇，她伸出手，“欢迎加入我们，苏小姐。下周一可以办理入职吗？

”“当然可以!!”我有点激动地握住她的手。走出写字楼，阳光明媚。

我感觉新生活正在向我招手。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我心情好，接了。“喂？

”对面沉默了两秒，传来那个我此刻最不想听见的声音。低沉，冷淡，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

“离异？苏晚，我什么时候同意离婚了？”我猛地停下脚步，浑身的血似乎都凉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面试？你跟踪我？”“回来。”他又是这两个字。“除非我死。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响，好像是打火机开盖的声音。他很少抽烟，除非极其烦躁的时候。

“那个公司，”他慢慢地说，“沈氏刚刚收购了它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现在，我是它最大的老板。”我捏着电话，指甲抠进掌心。“所以呢？”“所以，”他吸了口气，声音透过电流，带着冰冷的质感，“我可以让你入职，也可以让你在整个行业都找不到工作。

苏晚，别挑战我的耐心。”“沈修瑾!!”我气得浑身发抖，“你混蛋!!”“晚上七点，我来接你吃饭。别让我等。”他说完，直接挂了电话。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明明阳光晃眼，却觉得冷进了骨头里。晚上七点，我住的老旧小区楼下，准时停了一辆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宾利。沈修瑾靠在车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