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那个画展纯属偶然。那天我本来要去买鞋的，结果商场电梯坏了，我懒得爬楼，干脆溜达到了隔壁的艺术中心。反正不要门票。大厅里没什么人，冷气开得足。我转了一圈，没看出什么名下上，倒是被一幅小画钉住了脚步。画的是个女人的后背。她侧躺着，腰线凹下去一个温柔的弧度，肩胛骨微微凸起，像收拢的翅膀。光线从左边来，皮肤上镀了层毛茸茸的光。说不出的脆弱，又有点隐秘的倔强。我看呆了。

不是那种惊天动地的美，就是勾人。像心里最软的地方被羽毛梢扫了一下。

画下方贴着小标签《寐》，林叙。我在这幅画前站了足足半小时。临走前，鬼使神差地，我拍了下那标签。周末和闺蜜周瑶吃饭，我翻出照片给她看。“就这个，绝不绝？

”周瑶放大看了半天，点点头：“是有点味道。谁画的？没听说过。”“叫林叙。

”我划拉着盘子里的意面，“那天我看见就想，要是能挂在我床头就好了，每天睁眼就能看到。”“买呗。”“我问了，工作人员说非卖品，人家送展的。”我叹口气，“再说了，就算卖，估计我也买不起。”那画一看就不便宜。这件事我很快就忘了。

毕竟画不能当饭吃，我还得埋头赶我的设计稿。大概过了一个月，我收到一个同城快递。

很大的扁平纸箱。我拆开，愣住了。是那幅画。《寐》。连画框都一模一样。

我第一反应是假的，高仿复制品。可凑近了看，笔触的层次，颜料的厚度，甚至角落里那个小小的签名“叙”，都和我记忆里分毫不差。心脏咚、咚、咚地撞着胸口。

谁寄的？怎么做到的？我把箱子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任何单据留言。我盯着靠墙立着的画，后脖子一阵发凉。这太诡异了。正发毛呢，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我迟疑地接起来。

“喂？”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秒，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有点沙哑。“画收到了？

”我全身汗毛瞬间立起。“你是谁？”我把手机攥得死紧。“林叙。”我呆了。

“……那幅画的作者？”“嗯。”他应了一声，“看你喜欢，就送你了。

”我的震惊简直没法形容。“你怎么知道我地址？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你那天也在画展？

”问题像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往外蹦。他又笑了，声音透过电流，磨得人耳朵痒。

“碰巧看到了。”“看到我看画？”“嗯。你看了很久。”他顿了下，“比所有人都久。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遇见知音？还是遇见了变态？“吓到你了？”他问。

“……有点。”我老实承认。这操作太吓人了。“抱歉。”他语气挺诚恳，“没想吓你。

只是觉得画给你，比挂在展厅里更合适。”话说到这份上，我再指责就显得不知好歹了。

毕竟是我先看上人家作品的。“那……谢谢？这太贵重了。”我干巴巴地说。

“喜欢就不贵重。”他话接得很快，“墙上找个地方，钉个钉子就好。”挂了电话，我看着那幅画，心情复杂得像个乱线团。惊喜、不安、困惑，全搅和在一起。

最后我还是把它挂在了床头。不得不说，它和我那面灰蓝色的墙配极了。每天早上睁开眼，看见那片温柔的光线和细腻的肌理，心情都会莫名其妙变好。林叙后来加了我微信。

他头像是一片海，朋友圈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我们偶尔聊天。他话不多，但每次都能说到点子上。聊艺术，聊生活，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发现我们有很多奇怪的共同点，都喜欢某个冷门导演的电影，都熬夜，都对香菜深恶痛绝。

他很懂我。有时候我发一段迂回曲折的心情，他三言两语就能点破核心。这种感觉很奇妙，像一个早已认识的老友。周瑶提醒我：“妞，别昏头。网上认识的，谁知道屏幕后面是人是鬼。万一他是个三百斤的胖子呢？

”我笑：“总不能因为人家送我一幅画就爱上我吧？图啥？”“图你年轻好看呗。

”周瑶戳我额头，“长点心眼。”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但和林叙聊天真的很舒服。

他从不逾矩，不问我要照片，不打听我私生活，只是安静地听我说，然后给出回应。

一个月后，林叙说他又有一幅画要送展，问我想不想先看看。我犹豫了一下。这算网友面基？

他接着发来一条：“就在我工作室。不远，你可以带朋友一起来。”他主动提出可以带朋友，一下子打消了我大半顾虑。而且我确实好奇他的其他作品，还有他这个人。我答应了，拉上了周瑶。工作室在一个老式居民楼里，一号楼一单元402。楼道有点暗，但不脏乱。

我敲敲门。门开了。门口站着的男人让我和周瑶都愣了一下。他很瘦，很高，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黑T恤，头发有点乱，下巴冒着青色的胡茬。但眉眼极其出色，鼻梁高挺，眼窝很深，看人的时候带着一种专注的审视感。是那种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注意到的长相。

“韩婧？”他先开口，目光落在我身上。我点头。“林叙？”“是我。”他侧身让我们进去，“进来吧，刚拖过地，有点滑。”工作室很大，几乎是打通的了一整层。到处都是画架，完成的和未完成的画作靠墙放着，空气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正中摆着一幅新画，用白布罩着。“喝点什么？”林叙问，“有水，咖啡，还有橙汁。”“水就行。

”“我也一样。”他去倒水。周瑶趁机掐我胳膊，用气声说：“我去!!这么帅!!你不早说!!”我白她一眼。我也是第一次见好吗。

林叙给我们拿了水，然后走到那幅新画前。“看看吧。”他扯下了白布。

画上是两个纠缠的身体。男人和女人。线条大胆，色彩浓烈，充满了原始的力量和欲望。

看得我脸颊有点发烫。“这次的主题是‘缠’。”林叙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盯着画，说不出话。冲击力太强了。和他送我那幅《寐》的静谧朦胧完全不同。“我喜欢。

”周瑶直接多了，“多少钱？卖吗？”林叙笑了下。“这幅不卖，要送展。

”周瑶惋惜地咂咂嘴。那天我们在他工作室待了一下午。看他其他的画，聊些有的没的。

林叙话依然不多，但很细心，会注意到我们水杯空了，及时添上。他很专业，讲到绘画时眼睛里有光。离开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林叙送我们到楼下。“下次请你吃饭。

”他说，看着我。我点点头。“好啊。”回去的路上，周瑶兴奋得不行。

“我就说吧!!绝对不是胖子!!这颜值这才华，韩婧你走大运了!!”我心里也有点小小的雀跃。但更多的是种不真实感。日子照常过。

我和林叙的联系频繁起来。他开始每天给我发信息，早上问我吃没吃早饭，晚上问我睡了没。

有时拍到有趣的云，路边的猫，也会分享给我。我们从网友变成了现实中的朋友。

他又送过我一些小东西。手绘的书签，他调的一种特别的蓝色颜料，一张他喜欢的唱片。

每一样都投我所好。我没有再不安，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甚至开始期待他的消息。

两个月后，他约我吃饭。这次没说可以带朋友。我答应了。餐厅是他选的，格调很好，价格不菲。他提前订了靠窗的位置。他穿了件灰色衬衫，头发梳理过，看起来清爽又正式。

气氛很好。烛光，音乐，美味的食物。我们聊得很开心。快吃完的时候，他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韩婧，这段时间，我很快乐。”我低头切着盘子里甜点，嗯了一声。

“我也是。”“我想……”他顿了顿，“我是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做我女朋友。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睛里。那里面有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周围的一切声音都远去了。我喜欢他吗？好像是喜欢的。他英俊，有才华，懂我，对我无比用心。这段时间的相处，点点滴滴累积起来的好感是做不了假的。

我好像没有理由拒绝。我放下叉子，轻轻点了下头。“好。”他眼睛瞬间亮了，像是盛满了星光。他隔着桌子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有点潮，温度却很高。

我们正式在一起了。和所有情侣一样，我们约会，看电影，压马路。他会带我去看各种展，给我讲每幅画背后的故事。他会记得我所有喜好，我随口提过想吃的甜品，隔天就会出现在我面前。他很体贴，几乎是无可挑剔。周瑶都说我捡到宝了。但我心里，偶尔会闪过一丝很浅很浅的异样。说不出那是什么。比如，他几乎从不谈他的过去。我问起，他总是轻描淡写地带过，说没什么好讲的，都是些无聊的事。比如，他的工作室，我后来再去，发现他总会下意识地把某些画反过来扣着，或者用布盖得更严实一些。我问过，他说是未完成的作品，不喜欢被人看。比如，他手机永远静音，而且从不让我碰。

有一次我不小心拿错了，他反应极快地抽走，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虽然很快缓和，说里面有些客户资料不方便。这些小细节像细小的沙粒，偶尔会硌一下，但不疼。

我对自己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空间和秘密，没必要深究。

恋爱的甜足以覆盖这些微不足道的不安。我们在一起三个月后，发生了关系。

在他工作室的沙发上。空气里都是颜料和彼此的味道。他很投入，也很温柔。结束之后，我去浴室冲澡。洗完出来，他不在客厅。画室的门虚掩着，透出灯光。我走过去，想问他有没有新毛巾。门没关严。我看见他背对着门口，正拿着手机低声说话。“……放心，快了。她没什么戒心了。”他的声音和我平时听到的完全不一样。冷静，甚至有点不耐烦。

我脚步顿住，屏住呼吸。“知道的。钱到手就行，别的我不关心。”“嗯，挂了。

”他放下手机，站在原地，抬手揉了揉眉心。我迅速退回浴室，故意弄出点声音。

心在胸腔里狂跳，撞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谁没什么戒心？什么钱？

无数个疑问砸过来，让我手脚冰凉。“婧婧？”他在外面敲门，“还没好？”我深吸一口气，拉开门，尽量让自己表情自然。“好了。你刚在打电话？”“嗯，一个难缠的客户。

”他神色如常，伸手揽住我的腰，低头亲了亲我的头发，“累不累？抱你去睡觉？

”他表现得那么自然，仿佛刚才我听到的只是错觉。或许真的是我听错了？或者理解错了？

我努力说服自己。但从那天起，我心里那点不安开始膨胀。我开始留心观察。我注意到，每次我表现出对我们未来的担忧，比如房价太高，或者我工作上的压力，他总会说：“别担心，一切有我。我的画最近行情很好，很快就能换个大房子。

”可我从来没见他和哪个画廊老板深入联系过，也没见过他卖出任何一幅大作品。

他说带我去见他朋友，却总因为对方“临时有事”而取消。他说家人都在国外，关系淡薄，所以从不带我见家长。破绽越来越多，多得我无法再自我欺骗。我决定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