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妹打电话说哥咱家出事了，你赶紧回来。电话挂得飞快。我再打过去，那边关机了。

我立马跟工地包工头请假。包工头眼睛一瞪请假也行这月全勤奖两千八可就没了。

爬到四十层的楼顶收收钢筋半天也能挣三百五呢。

下月你儿子就要上小学了吧择校费攒够没有。我递过去一根烟。

要不老板您先给我结半个月工资我媳妇吃药等着用钱。

包工头把烟别在耳朵上催促旁边干活的快点别磨蹭。

我坐最后一班长途车赶回老家县城汽车站没了连售票处都没了变成服装批发城。

我问路边小卖部老板娘老人家汽车站哪去了。人家斜眼瞪我。谁老人家俺今年才四十二。

我赶紧赔笑脸说大姐汽车站搬哪去了，她往西边指指说那片工業园后面新汽車站修得贼漂亮。

我道了谢拖着行李扛着编织袋往里走。编织袋里是给爹妈买的奶粉和给媳妇带的中药包。

我闻到汽车尾气混着尘土味道心里着急。

小卖部大姐突然追出来喊大兄弟通村公交车六点就末班了啊现在都六点半啦。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咋办。大姐努努嘴那边有黑车就是贵点。

我道了谢往她指方向走果然几辆旧夏利停在那里。我问去石盘村多少钱。

司机玩着手机眼皮都不抬一百二。我吓一跳这么贵之前公交才八块。司机冷笑说公交？

那你等明天吧。我摸了摸裤兜里仅剩的九十块钱，抽出来。先甩了五十订金，只能到村口再给剩下的七十。他哼了一声让我上车。路上司机跟我搭话。

听你口音是石盘村的？你们村最近可出名了。我没接话。路越走越不对劲，车开进一条刚修的柏油路，路灯明亮两旁还有绿化带，远处几个在建楼盘打着射灯。

我们村是全县最穷的山沟沟啥时候有这规模了。我问师傅这是去石盘村的路？他点头没错，马上进城了。我心里纳闷我们村啥时候成城了。等拐过山口我彻底傻了。

记忆里那个破败村子不见了，大片土地被平整，远处脚手架林立，几栋高楼已封顶，塔吊上灯光闪烁像个巨大金属森林。村口冒出个气派大门，挂着石盘新區欢迎您。

我让司机在村口停，给了剩下的七十。六月天闷热，村里老槐树下围了不少人，热热闹闹吵嚷地干活施工。我扛着编织袋往家走，老宅位置变成了设计感十足的游客中心。

家里电话打不通我心里发毛抓住一个路过戴安全帽的问老乡原先村子西头那几户呢？

他指着后山半山腰那边还有几户没拆的呢钉子户。我心里一沉赶紧往后山跑。

村里铺了水泥路装了路灯远处广场舞音乐传来。

半山腰几座老房子孤零零亮着灯我认出我家院门。我推门进去妈正在院子拧衣服。

她看见我愣了下，眼圈红了。回来就好你爹在屋里躺着呢。我放下东西进屋爹躺在床上抽烟，脸色不太好。爸。我叫了一声。他嗯了一声，然后猛咳嗽。我妹周丽从里屋出来给我使眼色。

到底出啥事了。周丽把我拉到院子里。哥赵大鹏那个王八蛋把咱家宅基地卖了。

赵大鹏是我发小，小时候一起偷红薯的交情。他脑子活，我老实。后来我外出打工，他留在村里折腾。我皱眉。宅基地是咱爹的名，他咋卖。周丽咬牙切齿。

他骗爹签了份什么投资合作协议，说拿咱家那块地入股，共同开发。爹不认字，他说是联合养殖蘑菇，能赚大钱。结果爹按了手印，他转手把地卖给了开发商。

现在催我们搬走呢，补偿款才给八万。八万？那块地少说半亩，挨着村口路边。

开发商盖楼卖，一平米都敢要五六千。我心口堵得慌。这不明抢吗。赵大鹏人呢。周丽撇嘴。

他现在可是赵总了，整天开个黑色轿车到处跑，威风得很。听说开发商给他个项目经理当，还给他分红。我火气噌噌往上冒。我找你他去。妈拉住我胳膊。小峰算了，咱惹不起。

他现在认识不少人。我甩开妈的手。惹不起？他把我家坑了，我还得谢谢他？

我凭记忆找到赵大鹏家。哪里还是以前破院子，三层小洋楼，大理石墙面，鎏金大门，门口还蹲俩石狮子。我按门铃，一个烫卷发女人开门，是赵大鹏媳妇。她认出我，脸上有点不自在。大鹏呢。我问。他不在。你有事？我家宅基地的事。我盯着她。

她眼神躲闪。那事我不清楚，你找大鹏说。她说着要关门。我用手挡住。那你告诉他，我周峰回来了，找他。他要躲着不见，我就去他公司找，去开发区管委会找。

我不信没地方说理。女人脸色变了变，没吭声，把门关上了。我去村委会，楼盖得挺气派，门口挂好几块牌子。村支书是我远房堂叔。他给我泡茶。小峰啊，这事不好办。白纸黑字，你爹按了手印的。合同就在那，自愿入股。我看着他。叔，我爹那人你还不了解？

他连自己名字都写不齐全，能看懂合同？赵大鹏就是欺诈。堂叔叹气。说是这么说，可证据呢？大鹏现在混得不错，上面有人。开发区是县里重点工程，要赶进度。你家那块地，正好规划的是购物中心。你硬顶着，没好果子吃。要我说，拿八万算了。我算是明白了。

他们都串通好了。回到家，爹咳嗽更厉害了。妈悄悄抹眼泪。小丽咬牙切齿。哥，咱不能就这么算了。我琢磨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我去镇上找个律师。律师听完直摇头。

这事难。合同就算有瑕疵，但签字手印是真的。走法律程序，耗时耗力，你们耗不起。

对方有钱有势，最后多半还是调解了事。我心凉半截。难道真没王法了？律师推推眼镜。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如果能证明签字时当事人完全不了解合同内容，或者存在重大误解，maybe还能挣扎一下，但需要证据。比如当时有录音录像，或者有第三方旁证。

我想起爹说，当时村长也在场。我立刻回村找村长。村长家也在盖楼。他见我支支吾吾。

那天啊，我也没太听清……大鹏就说是个好项目，带着大家一起发财……你爹好像挺高兴……我盯着他。村长，赵大鹏给你啥好处了。

村长脸一沉。周峰，你这话啥意思？我没继续说，转身走了。我知道从他们这套不出话。

下午，我去开发区转悠。工地围挡写着远方集团承建。我混进去，想找项目负责人。

没找到负责人，却看见赵大鹏戴着红色安全帽，指手画脚。他看见我，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走过来。峰子，回来了？啥时候到的？也不说一声。我看着他。我家地的事，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说法。他把我拉到一边，递给我一根中华烟。我不接。他自己点上。峰子，这事别怪我。开发区是大事，县里定的。你们家那块地，正好在规划线上。

我那是帮你爹争取了，补偿款八万，比别人家还多两万呢。我盯着他。赵大鹏，咱俩光屁股玩到大。你摸着良心说，你真是帮我爹？你拿那地卖了多少钱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笑容没了。周峰，话不能乱说。合同白纸黑字，自愿入股。现在是法制社会。

去你妈的法制社会。我火气上来。你骗我爹按手印的时候，讲法制了？他脸色难看。

我给你脸了是吧？爱要不要!!八万块，过几天就没了。你再闹，一分钱拿不到，地也得没收。我俩正吵，一辆黑色奥迪开过来。车上下来个中年人，穿着衬衫西裤。

赵大鹏立刻换上笑脸迎上去。李总，您怎么来了。李总没看他，看我。怎么回事。

赵大鹏赶紧说没事没事，老乡，聊几句。李总目光落在我身上。你哪个部门的？

怎么没戴安全帽。我说我不是你们部门的。我叫周峰，我来要我家地。李总皱眉。什么地。

赵大鹏抢着说就西头那宅基地，已经签协议了，他家人反悔。李总看着赵大鹏，眼神犀利。

手续都齐全吗。齐全齐全，绝对齐全。赵大鹏点头哈腰。李总又看我。有问题走法律程序，别在这闹。影响施工安全。我心里憋屈，却也说不出啥。李总转身走了，赵大鹏狠狠瞪我一眼，赶紧跟上去。我跟上去几步喊李总，那合同是骗人的。李总停下脚步，没回头。法律讲证据。车开走了。我站在尘土里，感觉自己像个小丑。回到家，爹咳得更厉害。我说送他去医院，他死活不去，说浪费钱。夜里，我睡不着，在院里抽烟。

小丽出来。哥，要不算了。爹身体要紧。我看着远处开发区灯火通明，咬牙。不能算。

第二天，我买了条好烟，去邻村找赵大鹏以前一个跟班。那人现在在开发区开挖掘机。

我塞给他烟，打听情况。他犹豫半天。峰哥，大鹏哥现在混得好，我不好说。我说你放心，我不说是你说的。他压低声音。那合同具体咋回事我真不知道。但听说签合同那天，大鹏在镇上酒楼摆了桌，请了村长和支书。还有，远方集团那个李总，好像是大鹏表哥的连襟。咱这片开发，其实就是李总说了算。我似乎抓到点什么。

我又问那你知道我家地他们到底卖了多少钱。他摇头这我真不知道。但肯定不止八万。

我开挖掘机，听他们喝茶聊天提过一嘴，说西头那块地是金饽饽，位置最好。我心里有数了。

我去县里档案馆，想查征地补偿标准。档案馆的人说这方面文件不归他们管，让我去国土资源局。国土局的人爱搭不理。说要查信息得介绍信。

我说我是老百姓想看看自己家地的补偿标准。他说那不行，这是内部文件。我跑了一天，屁都没查到了。官僚得很。晚上回家路上，我远远看见赵大鹏那辆黑色轿车停路边。

他下车进一个小院。我鬼使神差跟过去。小院独门独户，看着不像他家。我蹲在墙角等。

没多久，出来个女人，不是他媳妇。女人送他出来，两人搂搂抱抱。

我赶紧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虽然模糊，但能认出是赵大鹏。这说不定有用。又过了两天，事情还是没进展。开发商开始派人来催搬家，口气很硬。爹一气之下病倒了，送进县医院。

医生说是气的，肝火旺，血压也高，得住几天院。医药费一下子就出去三千。我看着缴费单，手抖。我去医院楼下抽烟，碰见个熟人，小学同学王娟。她在医院当护士。她认出我。周峰？

啥时候回来的。聊了几句，她知道我家的事。她叹气。赵大鹏现在可不是东西了。

Thensheloweredhervoice.但你去找他硬碰硬不行。他上面有人。

我说我知道，那个李总。王娟摇头不止李总。听说远方集团的老总，姓孙，挺有背景。

开发区是他牵头搞的。我皱眉。那更没戏了。王娟犹豫一下。也不是完全没戏。那个孙总，好像挺信风水的。我心里一动信风水。王娟点头。我也是听来的。说他每个项目动工前，都请大师看。据说当初选开发区地址，还请了香港大师来看过。大师说咱这地方依山傍水，是聚宝盆，但地气有点问题，中间，就是你家那块地附近，好像是什么的…眼？

弄不好要破财。所以他才急着把那片地先拿下处理掉。我心里突然亮了一下。

我好像有办法了。我回家翻箱倒柜，找我爷爷留下的东西。我记得爷爷以前懂点风水堪舆，留下几本老书。果然，在破箱子底找到几本发黄的书，还有一本手抄本。我又去找王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