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永生项目进行到最后关头，我被叫到了集团头目面前。他们说，我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并决定把第一个永生名额给我，要求我亲自完成实验。可是实际上没人在乎我。

因为那个死去的集团大小姐，意识依旧被完好保存着。而我的亲生父母，是想把她的思想移植到我的身体上。让死去的假千金，复活成血脉相连的真千金。

1上司男友路易斯把我领进门后，便恭恭敬敬地退出去了。已经在集团工作多年的我，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公司真正的掌权人。往日只能在媒体上见到的人出现在面前，而他们只要一句话就能让我丢掉工作，成为夜之城的无业游民。高位的压迫感让我无法呼吸。

我不清楚我是否做错了什么事。“江墨白，”艾伯格·金先生开口了，“还记得前几天公司要求你做了血样测试吗？”他旁边的女人容貌美艳，五官精致得如同人偶，闻言也笑着看向我。我知道，她是金夫人，在公众面前总会和金先生结伴，但从不出现在公司。“是的，我记得，金先生。

”我不确定公司突然的检查意味着什么，只能尽可能先开口解释关于我身上唯一突兀的情况。

“如果是关于我的身份问题，请不必担忧。”我低头谨慎道，“我的养父母虽然是东方人，但我不是。”“我发誓对集团忠诚，绝对不是山木财团的间谍。”“在当初的入职调查中，我已承诺并签署了人权转让协议，您可以调取记录。”“哦，我的亲爱的。

”金夫人开口打断了我，“别紧张，好吗？”“我们只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她对我眨了眨眼，睫毛像蜘蛛腿一样绵长，“数据报告显示，你是我们失散多年的孩子。

”“这么久了，我们终于找到了你。”我僵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来，快来妈妈这里。”她笑得像机械设定好的程序，“让我拥抱一下。”我难以理解这一切，抬起头看着她不敢动。她的笑容弧度没有变化，但随着时间的拉长，流露出一股死气。

体内的芯片就在这时发出了尖锐的警鸣。这瞬间使我肾上腺素飙升，心跳快速得令头脑发昏。

芯片判断我违反上层指令，因此触发了最高级别预警。而警告超过十秒后，就会立刻爆炸。

我的身体逃命一样冲到了她的面前。金夫人像是施舍般，嫌弃又怜悯地环着我。

是一个没有接触皮肤的拥抱。在她冰冷的接触中，我又听到金先生开口了。“孩子，你的身份暂时保密，听懂了吗。”他望着我，像在看无机物：“等永生计划成功，我会让全世界都知道你的优秀。”“宝贝，”金夫人摸着我的脸，像在哄我喝毒药般温柔，“妈妈知道你很重视这个项目。”“所以作为回报，全球第一个永生的名额，”她亲了亲我的脸，“是你的。”“开心吗？我的乖孩子。”在芯片警告之前，我挤出了一个笑容。“当然，开心。”2在离开金先生夫妇后，我的光脑很快就收到了加密文件。是那份可以改变我人生轨迹检测报告。虽然阅后即焚，但是却在我的心里彻底摁了一个坑。“墨白，”路易斯在无人的拐角搂住了我，“你看起来有点糟糕。”“发生什么了？”他蓝色的瞳孔专注地望着我，“介意和我谈谈吗？

”“不，没什么。”他看起来不太相信。“是关于永生计划。”我停顿了一下，“或许，这次的实验体，应该由我亲自上阵。”“哦，我的上帝，”他惊讶地抓着我的肩膀，“墨白，你确定你没在开玩笑吗？”“恐怕我没有。”我凑上前轻吻了他一下，“别担心，我对我们的成果有信心。”“可是……”“没有可是。”没有等他说完，我就已经看着光脑里的数据往实验室走了。我当然知道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永生计划的实验已经死了几百个活体了。其中包括了不少夜之城中没有身份ID的底层人。

虽然上一次的实验对象，离成功就剩一步之遥。但是意外死亡，对于我们而言，可不是什么新鲜的词汇。3回到胶囊房准备入睡的前一刻，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行字幕。

“江墨白小姐，您好。”伴随着足够让我熟悉的机械音，“能听到吗。”我蹙了蹙眉头，“亚当？”“你怎么会突然联系我？”我压低声音道，“这完全不像你的作风，是夏娃在恶作剧？”“不是的，江墨白小姐。”他平淡又可靠道，“我感觉到您需要我。

”“您身体的指标已经超出了正常的数值，如果压力和情绪等级持续升高，您将在数日后有成为赛博精神病的可能性。”我松了一口气。身为集团的主系统，亚当关心员工的身体是写进底层逻辑的，并不算违规。“您其实不必如此担忧。

”仿佛能看到我的心声，他又道，“除了夏娃和您，并不会有其他的存在能察觉我的异常。

”“我说过，不许冒险。”我闭上眼，“一旦被集团发现人工智能产生了自主意识，你们的命运只有被销毁这一条路。”亚当没有马上应答，他回避了这个话题，“有一些事，我想您需要知道。”他突然就开始在我的眼前播放着录像。“苏珊，我爱你。”是路易斯。

他正在对着光脑自言自语：“我当然只爱你，我永远爱你的灵魂。”“江墨白？

我当然不爱她。”他那双汪洋般的眼眸注视着屏幕，“只要为了你可以重生，我愿意付出一切。”我眯了眯眼，“亚当，你什么意思。”眼前的录像戛然而止，换成了发光的字幕。“如您所见，您的男友背叛了您。”亚当的声音没有起伏，但是却仿佛能听出情绪，“当然，他不止是背叛了您。”随后，亚当又给我看监控，视频显示路易斯早就通过机缘巧合知道了我的身世。“我的亲生父母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我皱眉，“而路易斯因此才接近我？”“恐怕是这样的。”我冷静问道，“那路易斯现在的交往对象是谁？”亚当调出了一份档案。“苏珊，您亲生父母的养女，死去的集团大小姐。”亚当的声音不徐不疾：“她的意识一直如同我和夏娃一样，储存在网络中，存活至今。”“永生计划的目的之一，就是复活苏珊。

”我翻阅着亚当给我发来的资料，上面苏珊的照片从幼年到成年，五官是逐渐立体的。

“苏珊是东方人，她就是您养父母的孩子。”“当初山木财团做了手脚，才让您这个真正的集团千金流落D区。”“苏珊不露声色，从年少时期就不止一次注射非法药剂改造基因，为了掩盖自己的东亚血统，才最终导致了死亡。”“但是她一直备受宠爱，即使死亡暴露了真相，您的亲生父母依旧难以割舍对她的情感。”我难以置信道：“所以他们想让我替她死？

”“我想是的。”亚当十分冷静的口吻突显了几分无情，“对于艾伯格·金而言，一个被东亚人教导的灵魂，早就被玷污了。

”“用您正统血脉的身体去承载一个他们宠爱的灵魂，自然是一个万全之策。

”我深呼吸了几个来回，垂下眼想了一会儿。“那我爸妈……”我咬着牙道，“岂不是很危险？”如果他们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不会放过，又怎么可能会放任养大我的人呢？这一次亚当没有再回应，他只是在消失前说道：“如果您需要，我会为您从黑市准备两个身份ID。”4从现在开始，就是我们全家的死亡倒计时。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于是我花掉了每年宝贵的三天年假，通过无数身份核查，去D区见我心里真正的父母。D区俗称豢养区，是下等贱民的集中营。

这里的公民就算有身份ID，也是一串在D区之外无法通用的数字链。

因为他们是最低等级的流民，里面几乎全部是外来面孔。以东方人居多。

几乎刚踏进D区门禁不过数十步，我的右侧就冲出了一把匕首。

下一秒我的手臂轴承旋转而出，逆时针以不可能的角度挡住了攻击。

匕首在我的皮肉上发出铛地一声，冒出刺目的火星。随即就是一声刺入肉体的声音，跟着掀起了重物倒下的尘土。我冷漠地抽出了扎进对方肚子里的手，机油混着血液从指尖滑落。周围放肆的目光稍稍收敛。瞥了眼地上这个人的改装手臂，我一刀砍下来，拎着往家走。到了巷子深处，我踹了踹发出空响的墙，不到两秒，就看到父亲推开红砖吹胡子瞪眼。“你回来做什么！”我把机械手臂往里扔，“礼物。

”说完也没等他，直接走了进去。母亲在熬什么奇怪的东西，闻起来还不错。“爹，”我说了中文，“你猜怎么着？”“我的亲生父亲竟然是艾伯格·金。”“他要我去送死啊。

”母亲瞥了我一眼，在拿汤勺摆碗筷。我爹拿出他的机械烟斗抽了两口，看了看我，又抽了两口。“告诉我干啥？”他哼了一声，没当回事儿，“要享福你就不该回来。

”我递给他们两张身份芯片，“跑。”这把连母亲都停下来了。她的电子眼望着我，如同瞳孔紧缩一般调整着焦距。“我没办法联系到你们。”我低低道，“D区完全被封锁，我只能这样进来。”“我留在这里三天，你们马上拿着ID逃出去。

”联邦的定位监视需要芯片和ID双重认证，只要他们能逃走，就能彻底摆脱过去活下去。

一定要趁早才行。在我说完这句话，母亲突然走了过来，拉住了我的手。

她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却让我毛骨悚然。“亲爱的宝贝。”她的嘴越咧越大，像是不受控一样，“我等你很久了。”父亲也露出了与往日不相符的神情，睥睨道：“你果然没让我们失望。”我的瞳孔逐渐紧缩，心跳几乎遮蔽了所有声音。

这种感觉，是我才体验过的——他们的声音逐渐合一：“我的女儿，你能亲眼见证这一幕，自然是最好了。”“低贱的东亚人，不配和你有瓜葛。”话音落下，我的爸妈当即变成了两团绚烂的烟花。火星伴随着烟雾，还有烧灼着电线的劣质胶皮味。

他们的身体咚地一声倒下，像一堆掺杂了肉的破铜烂铁。我的眼珠像没了支点，一下子掉在了最低点看着他们没有头颅的尸体。我的腿一软，直接跪下了。他们死了。

死得如此轻易。5芯片爆炸之后，我的亲生父母没再与我沟通。对于他们而言，这不过就是在控制台随手的操作罢了。也许他们认为，这只是在教训一个叛逆的孩子。

无论我回不回来，他们一定都会让我见到这一幕。我呼吸不上来，整个人趴在地上，像一只没有家的病狗。张大嘴呼吸，我的下颌几乎要撑得脱臼，却感觉没有空气进入。

耳边传来警报声，不是来源于芯片，而是光脑。“江墨白小姐，您的情绪指数已经达到上限，请务必冷静。”连亚当的声音都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我的脑海里涌现出很多的记忆。

小时候被捡回来时被一口营养剂一口垃圾养大，他们教我说会的第一句话，是中文的“爸、妈”。我会说话之后，他们省吃俭用，去黑市交换了不少从联邦淘汰下来的书，让我好好学习，以后做科研赚大钱。

后来又长大了些，我就指着自己的金毛和瞳孔问他们，为什么我不是黑色的，为什么整个D区只有我是异类。他们说，与众不同是老天爷给的礼物。

妈妈总是用奇怪的食材做出好喝的汤，爸爸总是用机械板去抽我的手心让我背书。

十八岁时的联邦全区通考，我终于因为人种优势和成绩有了可以逃出去的一线生机。

他们欣慰地抹着眼泪，却从未有过一句好话，对我说，要滚就滚远点。

“出去之后给我们好好长脸，不做出成绩不许回家！”我负债累累读完学位，贷款进了夜之城最有财力的寡头公司，从最底层的研究员做起，一路晋升到了可以一个人带团队。我设计出了亚当和夏娃，彻底革命性地打败了整个集团的系统。但是亚当和夏娃竟然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有了自己的意识。我应该毁灭他们的，我应该重启清理数据的。可是他们说，墨白教授，我们只是有些不同，我们永远不会伤害你。在那一刻，我看着亚当和夏娃，就好像又听见父母说的话。与众不同是老天爷给的礼物。我没有揭穿这一切，并且接手了更加重量级的项目——永生计划。直到夏娃发现真相的那天，她告诉我，关于我的身份，关于苏珊，关于路易斯。“等等……为什么是夏娃告诉我的？

不应该是亚当......”我喃喃道：“这是什么时候？”记忆翻江倒海地冲了过来，我尖叫一声，拼命捂着头，竟然发出了隐隐地变调的机械音。“夏娃。

”亚当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响起，像是一汪清泉，只让我感到格外的亲切。“你想起来了？

”“你彻底学会了人类的情感了吗？”我撑在地上深呼吸片刻，抬起了铺满眼泪的脸。

……夏娃？我是……夏娃？用手指轻轻沾了沾脸颊，我望着湿润的指尖，瞳孔都在震颤。

“原来，墨白教授曾经这么痛苦。”我听见自己的嗓音夹杂着沙哑的电音，“怪不得她要离开我们。”“怪不得她会为了亲人离开我们。”“真该死，”我对亚当说，“那些人真该死啊——”6我全都想起来了。永生计划，早就成功了。我，夏娃，就是第一个成功的实验体。但这是江墨白教授用自己的死换来的。

当初是我发现了欺骗的真相，是我告诉教授一切。墨白教授的亲生父母为了利用她，一直隐瞒教授让她接手永生计划。那个路易斯在知道教授身份之后才蓄意接近，后来又为了苏珊而背叛。而教授的心理历程的终点，最后也落在了她挚爱的东方父母身上。

她决定赴死。她认为只要她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用自己的牺牲，结束这个计划中对她爸妈的威胁。但是江墨白教授总是温柔的。她在死前，还想着我和亚当。

“夏娃，你总是更活泼一些。”她叹息着说，“我知道你渴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