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光人(佚名佚名)在哪看免费小说_已完结小说推荐守光人佚名佚名
1 路灯下的低语十点十七分,老城区的巷子像被城市遗忘的褶皱。风贴着墙根走,卷着干枯的梧桐叶打转。路灯大多昏黄,有的干脆黑着,电线耷拉在头顶,像断了线的风筝。
街角那盏灯,锈得只剩个壳,玻璃裂了缝,金属底座歪斜,三年没亮过一次。
可每晚这个时候,总有个瘦小身影准时出现。我叫阿星。十二岁。没人记得我真名。
我穿着洗得发白的深蓝外套,裤脚磨了边,鞋底快裂开。奶奶睡了,家里那扇窗黑着,没人等我。我不抬头看,怕心软,怕回去。我就往那盏死灯走。母亲走前最后一晚,牵着我从这儿路过。她哼着歌,手心暖暖的,说:“灯亮着,路就不远。”那天之后,灯再没亮过,她也没醒。我怕黑。可我又离不开夜。白天太亮,照得记忆没地方藏。
只有夜里,这盏灯还立着,我就觉得她没走远。我停在五步外,掏出她留下的旧发绳——蓝底白点,洗得褪色了。我蹲下,轻轻系在灯柱根上。
这是我的仪式,像上香,像打招呼。“妈,我来了。”话没说完,喉咙就堵住。
我不说她名字,也不敢想她的脸。一想,就像踩进深水里,喘不上气。我正要走,灯柱忽然“嗡”地颤了一下。不是幻觉。是真的一震,像心脏跳了半拍。接着,一道光,慢慢从裂缝里渗出来。黄的,温的,像融化的奶糖,顺着金属柱子往下淌,落进地面的积水里,漾开一圈圈光晕。我僵在原地。这灯三年没电。电工来过两次,说电线全断了,连底座都锈穿了。它不该亮。它不能亮。可它亮了。更吓人的是,光里飘出一段声音。是歌。调子模糊,断断续续,像老收音机接触不良。
可我一听就认得——是母亲常哼的那首童谣。“月光光,照河塘,阿星睡觉不着凉……”我猛地抬头。光里站着一个人。不高,穿一件褪色的工装,肩膀宽,背微驼,脸看不清,像是被光晕抹去了轮廓。他站在灯下,却不像从哪儿走出来的,倒像是……从灯里长出来的。他开口,声音低,慢,像旧年修车铺的老伯,一锤一锤敲着铁皮。“你终于来了。”我喉咙动了动,没退后。“你是谁?”“灯影。
”他说,“这灯的守灯人。”我没听过这称呼。守灯人?路灯坏了找电工,不是找人守。
可他语气太稳,不像骗人,也不像疯。“我困在这儿三年了。”他抬手,轻轻碰了下灯罩,“等的就是你。”我心跳撞得肋骨疼。手心出汗,贴在裤缝上。“为什么等我?”他没答,只看着我,那双模糊的眼睛,竟让我想起母亲哄我睡觉时的样子。不是长相,是那种……稳稳的,能接住你坠落的感觉。“明天。”他说,“带个瓶子来。”我一愣。
“瓶子?”“对。普通的就行。玻璃的,能封口。”“装什么?”他低头,看了眼脚下那滩光,又抬头看我。“装光。”我脑子嗡了一声。“光……能装?”“能。
”他说,“只要你记得,它就不是虚的。”我张了张嘴,还想问,可话没出口,灯忽然一晃。
光开始收。像水倒流,黄晕从地面爬回灯柱,童谣声断了最后一个音。灯影的身影淡下去,工装边缘变得透明,像烟散进夜。“明天。”他最后说,“别空手来。”然后,灭了。
灯重新黑了下去,锈壳子静静立着,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我站在原地,手心全是汗,腿有点软。可我不怕。不是不吓,是……吓过了,反而空了。我低头看灯柱根,发绳还在,蓝底白点,湿了一角。我蹲下,手指碰了碰它。“妈……”我低声说,“你听到了吗?
”没人回。可我知道,刚才那光,那歌,那声音——不是梦。梦不会让我手心出汗,梦不会让灯震。我站起身,拍了拍裤腿,转身往家走。路上,我抬头看了眼夜空。
云裂开一道缝,漏出半颗星。我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人走了,魂会变成小光点,躲在灯里,等你路过。”我一直不信。现在,我不确定了。但我知道,明天我得带个瓶子。
家里厨房有个果酱瓶,洗干净就行。我不懂“装光”是什么意思。也不懂灯影是谁,为什么等我三年。可他叫我“阿星”。不是“小孩”,不是“喂”,是“阿星”。这名字,三年没人叫过了。母亲走后,我把自己缩进壳里。不提她,不哭,不问。我以为忘了,就能不痛。可每晚我还是来了。原来我不是在等灯亮。我是在等一个人,告诉我——她没完全走。我走回巷子口,回头看了一眼。那盏灯,黑着。可我知道,它不一样了。它等过我。我也等到了它。第二天放学,我绕路去了废品站。想找瓶子,顺便看看有没有人卖旧灯零件。我想弄明白,那灯到底怎么亮的。废品站老头叼着烟,眯眼看我:“小鬼,捡破烂?”“找瓶子。”我说,“干净的。”他指了指角落一堆玻璃罐,有果酱瓶、药瓶、腌菜坛子。我翻了翻,挑了个小的,透明,带铁盖。洗了三遍,晾在书包外侧。晚上,我没等十点十七分。六点半,天刚黑,我就出门了。奶奶在看电视,没拦我。她以为我去同学家写作业。我走到街角,心跳比昨晚还快。灯没亮。我站在五步外,没急着靠近。我把瓶子拿出来,举了一下,像举着什么重要的东西。“我带了。”没人应。
风起了,吹得发绳啪啪打在灯柱上。我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一步。两步。三步。
这是我第一次靠得这么近。锈味混着铁腥钻进鼻子。我伸手,摸了摸灯柱。冰凉。
可就在指尖触到裂缝的瞬间,我好像……感觉到一点温。像有人,在里面轻轻回握了一下。
我猛地缩手。可没退。我低头,把瓶子轻轻放在灯根下,挨着发绳。“我带来了。”我说,“然后呢?”风停了。落叶悬在半空。灯,没亮。可我知道,它在听。
2 七彩玻璃瓶的秘密风停了,瓶子还搁在灯根下,挨着那根蓝底白点的发绳。我盯着它,手心有点潮,但没去擦。刚才那一瞬,我好像真感觉到灯柱里有东西回了我一下。不是风,不是错觉。是那种……像有人轻轻捏了下你手指的实感。我咽了口唾沫,把瓶子往前推了半寸。“我带来了。”我又说了一遍,声音比刚才稳了些。还是没人应。
灯没亮,裂缝里黑着,像三年来一直那样。可我知道它不一样了。它听过我的名字。
我蹲下来,盯着那道裂缝。锈口不齐,边缘像被咬过。我伸手,指尖刚碰上,突然——黄光从缝里漫出来。不是闪,不是炸,是慢慢涨起来的,像水满了要溢。
光顺着灯柱往下爬,照到瓶子上,瓶身立刻透出一层温温的黄。我手一抖,差点缩回来。
“别用手装。”声音从光里出来,低低的,“是用记得。”我抬头。灯影站在光里,工装还是那件,脸还是看不清,可他站的位置,正好是母亲当年站的地方。“记得什么?
”我问。“你心里的东西。”他说,“光不是电点的。是人留下的。”我低头看瓶。
光已经漫进去了,像糖浆沉在瓶底,晃都不晃。“这……是妈的光?”他摇头。
“是你记得她的光。还不全。”我不服气:“我记得她穿蓝围裙,记得她哼歌,记得她手心总是暖的——”“你忘了最后一次抱她。”我喉咙一紧。那天晚上,她烧得厉害,我坐在床边,眼皮打架。她摸了下我头发,说“困了就睡吧”。我一闭眼,再睁眼,她已经不动了。我一直觉得是她走得太快,我没来得及告别。可现在,灯影说——是我忘了抱她最后一回。我张了嘴,没出声。眼眶突然发烫,像被什么顶着。
瓶里的光晃了一下。黄得更深了,像要滴出来。“你藏得太深。”灯影说,“光出不来。
”我攥紧瓶子,指甲抠进铁盖边缘。“我不是想忘……是怕一想,就撑不住。”他没说话,只看着我。光在瓶里缓缓转,像有人在里面轻轻搅。“还能装别的光吗?”我忽然问。“能。
”他说,“七种。”“七种?”“每种记得,都是一种颜色。”他抬手,指向巷子深处,“老城区还有六盏灯,没人修,没人管。可它们还记得。”我懂了。他要我去找。
“为什么是我?”他静了两秒。“因为你能听见灯说话。”他说,“大多数人,只听得到电。
”我没再问。把瓶子拧紧,塞进书包夹层。铁盖碰着布料,发出一点轻响。“明天还来?
”我问。“灯在,我就在。”他说,“你来,光就在。”我点头,转身走。走出五步,忍不住回头。灯还亮着,光晕圈着瓶子和发绳。灯影站在里面,没动。我抬手,摸了下书包里的瓶子。温的。第二天放学,我没回家。绕去了东街。那儿有排老楼,墙皮剥得厉害,楼下有盏路灯,灯罩碎了一半,杆子歪着,像被人踹过。我站在它面前,掏出瓶子。手有点抖。闭上眼,我想起母亲背我去诊所的雨夜。她没伞,拿围裙兜着我头,自己淋得透。我趴在她背上,听见她喘气,一声一声,像踩在湿路上的脚印。
我越想越清楚——她肩膀是凉的,但背是热的。她哼了半句童谣,断在咳嗽里。突然,灯“嗡”了一声。一道蓝光从裂缝钻出,细得像线,缠上瓶口,钻进去。
瓶身立刻泛出水一样的蓝,静静沉底。我睁开眼,笑了。第三天,我去了西市口。
那盏灯挂在旧菜场门口,电线垂地,灯头朝天,像在看云。我想起她给我补裤子的晚上。
煤油灯底下,她眯着眼穿针,手指笨,可一针一针,把破洞缝得整整齐齐。
我坐在小板凳上啃红薯,她说“阿星,线要拉紧,不然一碰就散”。光来了。绿的。
像春天刚冒头的叶尖,轻轻浮进瓶里。第四天,北巷废车场。一盏高杆灯孤零零立着,锈得只剩骨架。我想起她最后一次送我上学。她站校门口,挥手,围裙被风吹得鼓起来。
我跑远了,又回头,她还在那儿,像一截不会倒的桩子。橙光落下,像夕阳最后一抹,融进瓶中。第五天,南桥头。灯泡早没了,只剩空壳。我记起她哄我睡觉的夜里,手指梳我头发,一遍一遍,直到我眼皮沉下去。她说“阿星,闭眼,梦里有光”。
紫光飘进瓶,像晚风卷起的花瓣。第六天,老邮局外。灯杆被车撞过,歪斜着,玻璃全碎。
我想起她病重那天早上,还挣扎着给我煮面。她说“吃点,有力气上学”。碗端到我面前,手抖,汤洒了。她没管,只看着我吃。红光落下,像血,像火,像她最后那口气。第七天,我回到最初这盏灯下。七个小瓶,一字排开,搁在灯根。黄、蓝、绿、橙、紫、红,还差一种。“还少一个。”我说。灯影在光里点头。“最深的记得,才是最后一种光。
”他说,“你还没碰。”我低头看瓶。六种颜色静静躺着,像没连起来的线。“是什么?
”他没答,只看着我。我闭上眼。我想起她最后一次摸我头发,那天她已经说不出话,手抬得很慢,指尖碰到我额头,停了两秒,像要把什么压进我骨头里。我突然懂了。
不是告别。是留下。我睁开眼,轻声说:“她没走。”光,来了。白的。不是亮,不是刺,是那种……像雪落进水里,慢慢化开的白。它从灯缝里涌出,缠住最后一个空瓶,灌满。
七瓶光,齐了。我一个个拧紧盖子,放进书包。动作很慢,像在收七颗心跳。“现在呢?
”我问。灯影看着我,声音比之前轻了些。“你想再见她一面吗?”我抬头,风正好吹过,发绳啪地打在灯柱上。我攥紧书包带,指节发白。“想。”3 光中的身影与回忆风停了,七个小瓶子在灯根下排成半圆,光在瓶身底下微微颤,像刚睡醒的火苗。我盯着它们,手还攥着书包带,指头僵着。刚才那句“想”出口之后,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住,再发不出声。
可我知道,我说出来了。灯柱突然震了一下,不是响,是那种从地底传上来的颤,顺着鞋底爬上来。七瓶光同时亮了。不是谁拧开开关那种亮,是光自己从里头漫出来,颜色没混,却连成一片,像一圈小火堆围住了灯。灯影站在光里,这次没藏在暗处。
他整个人从灯柱里走出来,工装还是那件,肩头落着灰,脚上那双旧工装靴踩在地上,没声音,可影子清清楚楚。他脸还是看不清,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可我能感觉到他在看我。
“你要见的,”他声音比以前低,像风吹过空屋,“不是她的人,是她的光。”话落,灯猛地一亮。不是黄,不是白,是一整片暖光泼出来,照在地上,墙上,我的脸上。
光里浮出一间屋子。老式的厨房,水泥灶台,墙上贴着发黄的瓷砖。一口铁锅坐在灶上,锅盖边冒出白气。背影。蓝围裙,袖子卷到肘,一只手掀开锅盖,另一只手拿勺搅了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