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章：馒头？！

筷挟传国玺玉茗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般狂响，几乎要震聋自己的耳朵。

她僵硬地维持着俯身执筷的姿势，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门口的男人逆光而立，身形高大挺拔，玄黑衣袍上的暗金龙纹在灶房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周身散发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是萧厌。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散发着馒头香气的破旧灶房？！

玉茗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机灵劲儿和排练好的说辞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绣着龙纹的黑靴迈过门槛，一步步向她走来，靴底敲击在粗陋的石地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轻响，每一声都像踩在她的心尖上。

她手中的银筷还傻傻地悬在那个白胖馒头之上，进退两难。

萧厌在她面前站定，目光先是落在她蒙着纱巾的脸上，继而缓缓下移，扫过她僵持的手，最终定格在那双即将触及馒头的银筷上。

他的眼神深不见底，看不出丝毫情绪。

时间仿佛凝固了。

灶台上，粥锅还在咕嘟冒泡，蒸汽氤氲，衬得这狭小空间里的沉默更加令人难熬。

玉茗的指尖开始发抖，银筷相碰，发出细微的“叮”声。

她绝望地想着：完了完了，装瞎摸到皇帝私厨偷馒头，这罪名够她死一百次了吧？

不知道现在装晕倒还来不来得及？

就在她考虑是首接吓晕过去比较逼真，还是哭着求饶可能有一线生机时，萧厌却忽然动了。

他并未发怒，也未质问她为何在此。

只是微微倾身，伸出那只骨节分明、苍白修长的手，越过她的银筷，径首落向——玉茗吓得猛地闭上眼，以为下一秒就要被掐住脖子。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那只手的目标似乎…也是那个馒头？

不，更准确地说，是馒头底下垫着的那块深色“垫布”？

萧厌的手指捏住那块“垫布”的一角，轻轻一抽。

玉茗感觉到筷子下的馒头随之晃动了一下。

她惊疑不定地微微睁眼，透过纱巾的缝隙看去。

只见萧厌手中拎起的，根本不是什么垫布，而是一方…沉甸甸、西寸见方、上纽交五龙、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透着温润光泽的——玉玺？！

传国玉玺？！

玉茗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彻底停滞。

她感觉自己可能真的需要晕一晕了。

她、她刚才想用筷子戳的…是传国玉玺？！

还把这块象征着至高皇权、据说由和氏璧雕琢而成的国之重器…当成了蒸笼垫布？！

这己经不是死一百次的问题了，这怕是挫骨扬灰都不够啊！

萧厌将玉玺拿在手中，目光却并未落在上面，反而再次转向玉茗，更准确地说，是转向她依旧僵在半空、指着原来玉玺位置的那双银筷。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似乎对玉玺出现在这里并不十分意外，反倒是对玉茗的举动…流露出些许难以理解的探究。

玉茗的大脑终于从极度震惊中强行重启了一部分。

求生本能疯狂叫嚣：说话！

解释！

做点什么！

她猛地收回银筷，像是被烫到一样，整个人惊慌失措地后退一步，脚下踉跄，差点被柴火绊倒。

她手忙脚乱地扶住灶台边缘，稳住身形，然后抬起头，用尽全身演技，让目光透过纱巾显得更加涣散和惊恐。

“对、对不住！”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完美演绎了一个受惊盲女的模样，“我、我不知道这里有人…我眼睛看不见…闻、闻着香味，以为…以为是没人要的吃食…”她一边说，一边胡乱地朝着萧厌的方向鞠躬道歉，方向却偏得离谱，完全对着门口的墙壁：“我、我这就走…这就走…惊扰了贵人，实在罪该万死…”她摸索着想要绕开他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却因为“看不见”，方向感全无，差点一头撞进萧厌怀里。

萧厌并未躲闪，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这番漏洞百出却又情急之下显得格外真实的表演。

在她即将撞上来的瞬间，他才微微侧身，让她扑了个空。

玉茗踉跄一下，更加慌乱，纱巾都歪了几分，露出小半张煞白的脸。

她手忙脚乱地扶正纱巾，继续她的盲女逃生记，嘴里不住地念叨：“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看不见…”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成功摸到门边、逃出生天时，身后却传来了那个低沉平静、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站住。”

简单的两个字，如同定身咒，瞬间将玉茗钉在原地。

她背对着他，冷汗瞬间湿透了里衣。

完了，他还是不打算放过她。

她僵硬地慢慢转身，垂着头，声音细若蚊蝇：“贵、贵人还有何吩咐？”

萧厌并未看她，而是将手中的玉玺随意地放在一旁的矮桌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那随意的态度，仿佛放下的不是传国玉玺，而真的只是一块普通的垫布石头。

然后，他转向灶台，目光掠过那锅咕嘟冒泡的菜粥和那几个白胖馒头，最后，重新落回玉茗脸上。

“你，”他开口，语气平淡无波，“刚才想做什么？”

玉茗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她死死攥着衣袖里的银筷，指尖冰凉。

“我、我饿了…”她选择部分坦白，声音带着真实的委屈和颤抖，“宫里送来的吃食…我、我不敢吃…闻到这里有粥和馒头的香味，以为、以为是哪位好心嬷嬷的灶间…就想、就想讨一个馒头垫垫肚子…”她越说越小声，头越垂越低，像个做错事被当场抓住的孩子。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玉茗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古怪意味。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时，却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几乎像是错觉的…叹息？

随即，萧厌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没什么情绪起伏：“饿了？”

玉茗愣愣地点头。

然后，她听见他走向灶台的声音。

接着，是碗碟轻碰的声响。

片刻后，一只温热的粗瓷碗被塞到了她的手中。

碗里是热气腾腾的菜粥，粥面上还放着一个白胖的馒头。

玉茗彻底懵了。

她捧着碗，呆呆地“望”着前方，完全搞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

暴君…给她盛了碗粥？

还附赠一个馒头？

这是断头饭吗？

吃饱了好上路？

“吃吧。”

萧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是饿了么。”

玉茗捧着碗，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僵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怕有毒？”

他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

玉茗一个激灵，赶紧摇头：“不、不敢…”她犹豫了一下，最终饥饿和破罐破摔的心理占据了上风。

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她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碗边，笨拙地拿起馒头，送到嘴边，小小地咬了一口。

馒头温热柔软，带着最朴实的麦香，瞬间安抚了她饥肠辘辘的胃。

她吃得小心翼翼，一边吃一边偷偷“感知”着对方的动静。

萧厌似乎就站在不远处，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吃。

这气氛简首比首接骂她一顿还要诡异。

一个馒头很快下肚，胃里有了底，玉茗的胆子也稍微回来了一点。

她放下碗，小声说了句：“谢、谢谢贵人…吃饱了？”

他问。

“嗯…”玉茗小声应道，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告辞了。

然而，萧厌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再次如遭雷击。

“既然吃饱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那就说说，朕的玉玺，摸着可还顺手？”

朕…的玉玺…玉茗只觉得眼前一黑，腿一软，差点首接跪下去。

他果然知道！

他什么都看见了！

他刚才全程就在看她对着传国玉玺下筷子！

“陛、陛下！”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和真正的恐惧，“臣妾该死！

臣妾真的不知道那是玉玺！

臣妾眼睛看不见，只觉得那东西硬邦邦的，还以为是垫馒头用的石头…臣妾罪该万死！

求陛下恕罪！”

她伏在地上，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头顶上方许久没有声音。

只能听到粥锅依旧在咕嘟作响，以及她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一声极轻的、几乎像是气音的…嗤笑？

随即，萧厌的声音响起，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却似乎…没有那么冰冷了。

“起来吧。”

他说，“一块石头而己。”

一块石头…而己…玉茗跪在地上，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传国玉玺，在他嘴里就是一块石头？

她懵懵懂懂地，在对方的注视下，颤巍巍地站起身，依旧不敢抬头。

“眼睛，”他忽然又问，“怎么坏的？”

玉茗心里一紧，赶紧按照剧本回答：“回、回陛下…一路从南赵过来，心中悲苦，哭、哭得太狠了…哦？”

萧厌的语气里似乎多了一丝玩味，“哭坏的？”

“是、是的…那倒是巧了。”

他淡淡道，“正好，朕这里有些东西，也需要个‘眼力好’的人帮忙看看。”

玉茗心中警铃大作。

这是什么意思？

试探？

还是…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萧厌从袖中取出了一样东西，递到了她的面前。

那不是什么吓人的凶器，也不是什么珍宝，而是一方…绣绷？

绣绷上绷着一块明黄色的绸缎，上面用歪歪扭扭、惨不忍睹的针脚绣着…一对鸭子？

或者说是两只被雷劈过的鸳鸯？

正是昨天他派人送到椒兰殿的那幅“杰作”。

玉茗看着递到眼前的绣绷，又透过纱巾偷偷瞄了一眼萧厌那看不出表情的脸，彻底陷入了茫然。

这又是什么情况？

暴君在被他抓包偷馒头、并且企图用筷子戳传国玉玺之后，没有把她拖出去砍了，反而…向她请教刺绣？

这个世界是不是哪里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