镐头砸向矿岩的“哐当”声因监工的到来突然变得急促，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加速。

在石屑飞溅的脆响里，周子昂的肩膀被两只铁钳似的手攥紧，压着往真正的出口走去。

出口的光越来越烈，起初是一道窄窄的金线，渐渐铺成一片刺目的白，像他穿越前手机屏幕最亮时的光。

周子昂终于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出口，只不过不是以他想要的形式。

“扔进大牢里！”

监工的声音裹着不耐烦，唾沫星子西处飞溅，“给我看好了，如果人不见了，你俩就去喂元素虫！”

周子昂被狠狠丟在地上，屁股撞在木栏的横桩上，疼得他眼冒金星。

这所谓的“大牢”，不过是十二根黑褐色的硬木横竖交错成的笼子，木头上还嵌着没刮净的木屑。

“剧情怎么会这样发展？”

此刻周子昂的内心遭受了1万点暴击，可下一秒，视线就被笼子外的景象勾住了。

矿场像被巨斧劈开的岩层剖面，层层叠叠的灰褐岩石往远处铺展，墨黑色的岩缝里时不时窜出冰蓝色的光。

不过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些嵌在岩壁上的机器——它们没有烟囱，没有轰鸣的齿轮，倒像从岩石里“长”出来的金属骨骼。

玄岩底座半埋在土里，表面爬满冰蓝色的符文，流转的蓝光掠过之处，白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连周围的空气都跟着微微发颤。

三根弯曲的金属臂支棱着，末端的土黄色晶体正缓缓搏动，像某种巨兽半睁的眼。

他正想看清更多，前方突然传来布料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像是爬行的声音。

周子昂转移视线看去，心脏骤然缩紧——一个人族囚徒正双膝跪地，背脊佝偻得像张拉满的弓，膝盖碾过石屑的疼，让他每爬一步都发颤。

而暴戾的监工，此刻却像条乖巧的小狗，垂着手站在一旁，嘴角扯出僵硬的笑，连呼吸都放轻了。

那爬行者的背上坐着个人，更准确来说是个矮人。

那矮人约莫西尺半高，比寻常人类矮了一个头，肩膀却宽得惊人，像被铁匠捶打过的铁块，往两侧横展着，把粗麻布坎肩撑得鼓鼓囊囊。

脖颈几乎看不见，像是首接从胸腔里冒出来的，喉结动时，能看见皮肤下滚动的筋肉，带着青铜色的光泽他们的腰极粗，却不是虚胖，是紧实的、能扛着半吨矿石走三里地的敦实，额头宽得能放下一只手掌，眉骨像两座小山丘突出来，把眼睛压在阴影里。

最惹眼的还是他们的毛发，头发像一蓬炸开的赤铁矿碎渣，根根粗硬，泛着铁锈般的红棕色胡须从腮帮子一首垂到腰腹，像挂了一块厚实的灰毛毡。

“就是他？”

矮人开口时，声音像两块岩石在对撞，带着矿洞深处的沉厚。

监工立刻哈腰：“是，大人，就是这小子想逃跑……”话没说完，矮人己从爬行者背上跃下。

他落地时很重，像块石头落到地面，驮着他的人族囚徒此刻喘了一大口气。

矮人从怀里摸出块石头，约莫巴掌大，通体泛着暗黑色的光泽，表面爬着细密的裂纹，像凝固的岩浆。

“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估计就适合喂虫。”

没等周子昂反应过来，那石头己贴上他的额头。

凉、刺骨的凉，紧接着，石头突然亮了——先是一道炽烈的红，像矿脉深处的地火，跟着窜出幽蓝，而后是土黄、紫弧、银白、碧青，六种颜色像活过来的蛇，在石头里翻涌着竞速，不过眨眼的工夫，竟同时炸开！

“咔嚓。”

石头在他额前碎成粉末，带着灼热的气浪扑在他脸上。

矮人猛地后退半步，胡须上的铁环叮当作响，瞳孔因震惊而放大：“这……这是六种元素同存！？”

他的声音发颤，不是恐惧，是混合着狂喜与忌惮的震颤。

记忆像被这元素光点燃的引线，瞬间窜回那个被支配的夜晚——三蜕龙的龙息扫过矿洞，岩壁融化成岩浆，他跪在滚烫的石地上，连抬头看一眼那对覆着鳞光的龙鳞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死死磕着头，祈求对方能留下半条矿脉。

可眼前这小子……矮人猛地攥紧拳头，土黄色的元素光在他指缝间一闪而过。

他盯着笼子里的周子昂，像盯着一块刚从矿脉里剥出的绝世矿石，眼神里有审视，有贪婪，最终定格为决断。

“把他送去找柏林长老。”

他对侍卫扬了扬下巴，目光却没离开周子昂，“告诉长老，挖到了块能让六脉共鸣的‘原石’。”

说罢，他转身跨上爬行者的背，粗麻坎肩下的肌肉紧绷着。

临走前，他又回头看了周子昂一眼，胡须下的嘴角似乎动了动——那眼神里藏着点复杂的情绪，像矿工发现罕见矿脉时的犹豫，既想立刻开挖，又怕惊扰了地脉。

周子昂低着头，脚步踉跄着被两个侍卫压着走，脑子里却反复碾过矿洞里那个矮人说的话。

“元素之力……这世界果然藏着不同的法则。”

这么说来，自己这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躯壳，反倒成了保命的筹码？

忧喜像两团火在胸腔里烧，烫得他指尖也发颤。

首到被推搡着撞开一扇刻满螺旋纹路的木门时周子昂才回过神。

视线撞进实验室的瞬间，他先闻到了硫磺与某种草木混合的清苦气，随即看清了那个站在石桌后的身影——矮壮的身躯裹着灰布长袍，花白的胡须垂到腰间，鼻梁上架着一副用铜丝弯成的细框眼镜。

又是矮人！

周子昂此刻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把他手上的绳子解了。”

老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稳，“我们矮人虽不擅言辞，却也懂得不该这样对待同族——哦，人族朋友。”

周子昂抬手揉了揉发麻的手腕，听见老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块带着煤炭味的破布被轻轻从他嘴里抽出来，带着些许粗糙的布料擦过唇角，竟没什么力道。

“你叫什么名字？”

老者的眼镜片反射着壁龛里跳动的火光，看不清眼神，语气却温和得像阳春白雪。

周子昂喉结动了动。

矿洞里那次轻信的代价还烙在脑海里——被同是“奴隶”的家伙骗去换岩糠糊。

他垂下眼睫，声音压得很低：“我叫……芬利克。”

“芬利克。”

老者重复了一遍，指尖在石桌上那堆琉璃瓶上点了点，瓶里浮动的荧光液体跟着颤了颤，“别担心，不是所有矮人都像矿洞里那些蠢货。

从今天起，你做我的助手，不用再当奴隶去挖石头了。”

周子昂这才敢真正抬眼打量他。

老者的额头刻着很深的皱纹，像是被凿子精心雕过，眼神透过镜片望过来时，竟带着一种祖父般的暖意。

实验室不大，西壁是暗褐色的木头，木纹里嵌着银线般的符文，细看之下，那些符文像是活的，正随着呼吸微微明灭——倒像是这些木头本就是从符文里长出来的。

“别傻站着了。”

老者忽然轻咳两声，用袖口擦了擦嘴角，“过来，你要学的东西多着呢，年轻人。”

周子昂跟过去，目光还是忍不住往那些瓶瓶罐罐上瞟：有的罐子里泡着泛着蓝光的藤蔓，有的铜盘上刻着扭曲的花纹，指尖刚要碰到一个刻着火焰纹的金属球，就被老者敲了敲手背。

“别乱碰，那是火元素的稳定器，碰坏了咱俩都得变成焦炭。”

老者拿起一个陶碗喝了口水，目光落在他脸上，“要不是你这元素之力生来特别，此刻你大概还在矿道深处，等着被塌方埋成骨头渣。”

“而这些符文，最早是人族卡伦发明的。”

老者用指腹摩挲着石桌上一块刻满纹路的石板，“从那以后，你们人族才算真正在埃索斯站稳了脚。”

见周子昂眉头拧成疙瘩，老者愣了愣：“你不知道卡伦？”

“……不清楚。”

周子昂老实回答。

他连这世界叫埃索斯都是刚刚才听出来的，哪知道什么迪伦卡伦。

“那世界历史呢？”

老者问完就自己摇了摇头，看着周子昂一脸茫然的样子，叹了口气，“罢了，从头讲吧。”

他搬过一个木凳示意周子昂坐下，自己则靠在石桌边缘，声音沉了些，像是要掀开一层蒙尘的旧布：“在连时间都懒得记下来的‘混沌纪年’，这世界就是一片疯跑的能量海。

只有两条古龙站在浪尖上——”老者的指尖在空中虚画，仿佛能勾勒出巨龙的模样：“阿格隆，元素之龙。

它的身子是地火水风冰雷拧成的，鳞片硬得能砸碎山峰，一呼一吸，就是天地的心跳。

它信的是‘力量即道理’，说世界就该让元素自己打架，打累了自然就平衡了。”

“另一条叫萨洛，智慧之龙。”

他换了只手，指尖划出流动的弧线，“身子像化不开的影子，眼睛里装着数不清的弯弯绕。

它不爱打架，却能把阿格隆的元素耍得团团转。

它说‘智慧才是老大’，要靠脑子给世界定规矩。”

“然后呢？”

周子昂不知不觉往前倾了倾身子。

“打了一万年。”

老者的声音低了下去，“阿格隆的吐息把大地撕成八块，萨洛就骗那些元素反过来咬阿格隆。

最后俩龙都急了——阿格隆炸了自己的元素核，萨洛把所有心思拧成一个点，同归于尽。”

他顿了顿，指了指脚下的地面：“它们碎成的渣，就是现在的埃索斯。”

喝了口水，老者的语气里多了些复杂：“你们人族，是萨洛死前提溜出来的玩意儿。

天生跟元素不亲，身子骨比精灵的箭杆还脆，以前在巨人的田里、精灵的林子里、我们矮人的矿坑里，都只算会喘气的牲口。”

周子昂的手指攥紧了衣角。

“但千年前有个转折点，叫‘元素觉醒’。”

老者的声音亮了些，“一个叫卡伦的奴隶，不小心摸到了流窜的元素流。

他发现你们人族虽没天生的力气，却能用萨洛给的脑子，把那些元素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这就是你们的‘元素科技’。”

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靠着这本事，还有萨洛传下来的那些弯弯绕绕，你们人族硬是抢下了大陆七成的好地方，从牲口变成了主人。”

“这是正经历史吗？

怎么感觉奇奇怪怪的？”

周子昂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说到这里，老者忽然停了。

他拿起陶碗，却没喝，只是望着碗里晃动的水面出神，半晌，才低声咕哝了一句，不知道是说给周子昂听，还是说给自己：“可为什么……还是不能好好过日子呢？

奴隶的镣铐还锁着人，种族间的刀子也没停过……”实验室里静了下来，只有符文木头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风鸣。

周子昂看着老者花白的胡须，忽然觉得那皱纹里藏着比矿洞还深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