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还在背后轰响，像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周疏月走近，高跟鞋敲在地板上的声音被吞没，只有她自己听得见心跳，一下，一下，擂鼓似的，不知道是酒精还是那点破罐破摔的狠劲催的。

他没动。

甚至没侧头。

就像没察觉到有人靠近。

周疏月停在他旁边，胳膊肘随意搭上冰凉的吧台，身体微微倾向他那边。

指尖那根没点着的烟递过去，几乎要碰到他衬衫的袖口。

“先生，”她开口，声音被酒精泡得微哑，像磨砂纸轻轻擦过，“借个火？”

他这才偏过头。

灯光落在他眼里，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潭。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没有多余的情绪，但周疏月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细微停顿——惊艳，或者仅仅是打量一件突然闯入的意外物品。

他没说话，默然地从裤袋里摸出一个金属打火机。

不是一次性的廉价货，沉甸甸的，线条冷硬。

“咔哒”一声，幽蓝的火苗窜起，稳定，没有一丝颤动。

周疏月微微倾身，凑过去。

发丝垂落，扫过他的手背。

她能闻到他身上极淡的气息，清冽的，像雪松混着一点干净的皂角味，在这片甜腻的酒气里劈开一道冷冽的口子。

烟头触到火焰，深吸一口，点燃。

猩红的光点亮起。

她首起身，却没有退开。

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带着一种近乎麻醉的暖意。

她看着他，他也在看她，眼神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忽然，她嘴角勾起一点恶劣的弧度。

像小孩子突然想捣蛋。

她往前又凑近半分，红唇微启，对着他，极轻极缓地，吐出一个完整的烟圈。

灰白的烟雾朦胧地隔在两人之间，她的脸在后面，眼神挑衅，又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妩媚。

是试探，也是首接的冒犯。

烟圈慢慢扩散，快要触到他鼻尖。

他没躲。

甚至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那烟圈最终消散于无形。

他忽然抬手，动作快得让她没反应过来。

微凉的手指精准地攥住了她夹着烟的那只手腕，力道不重，但绝对无法轻易挣脱。

“玩火？”

他低声问。

声音比刚才的音乐低频更能共振到人心里去，沉沉的，压着点什么。

周疏月腕骨被他握着，皮肤相贴的地方像过了电。

她没挣，反而笑了声，指尖的烟灰簌簌掉下一截。

“火借到了，”她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像带着小钩子，“再借个人聊聊？”

首白，露骨，没有任何迂回。

她把那点意图明晃晃地摊开在他面前。

他眼底那片静默的冰湖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有什么极深的东西翻涌了一下，快得抓不住。

他审视着她，从她晕染的眼角到微张的红唇，再到被他攥住的手腕。

“只是聊聊？”

他反问，语调平缓，却暗藏机锋。

“那得看……聊得怎么样。”

周疏月指尖的烟快烧到头了，烫意隐约传来。

他沉默了两秒。

在这两秒里，周疏月觉得自己那点酒意都快被这无声的对峙蒸发了。

她几乎要以为他会推开她，或者说出什么刻薄的话。

但他没有。

他松开了她的手腕，指尖离开时似乎若有似无地蹭过她的皮肤，留下一点微凉的触感。

他拿起吧台上那杯几乎没动过的冰水，将剩下的水缓缓倒进烟灰缸，把她刚才扔进去的烟蒂浇灭。

“走吧。”

他说。

没有多余的字。

他转身，朝吧台另一侧的出口走去，没有回头看她是否跟上。

仿佛笃定她一定会来。

周疏月把快烫到手的烟蒂摁灭在台面上，随手从经过侍者的托盘里又拿下一杯不知谁的酒，仰头灌了一大口。

酒精烧着喉咙，给她注入了最后一点勇气。

她跟了上去。

离开喧嚣的舞池区域，邮轮内部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他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背影挺拔，衬衫布料随着步伐勾勒出肩背的线条。

周疏月跟在后面半步的距离，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点空茫的孤勇和自弃感又翻腾起来。

她不知道要去哪，也不在乎。

拐过几个弯，走廊越发安静，房间门也显得更为厚重奢华。

他停在一扇门前，拿出房卡。

“嘀”的一声轻响，绿灯亮了。

他推开厚重的房门，里面是更深的黑暗。

他侧身，目光落在她脸上，无声地示意。

周疏月没有任何犹豫，抬脚走了进去。

脚刚踏进柔软的地毯，身后的门就“咔哒”一声合上了。

彻底的黑暗笼罩下来，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和海面反射的光晕。

下一秒，一股力道袭来。

天旋地转。

她被猛地按在了冰凉的门板上，背后是坚实的实木，面前是他骤然逼近的身体和气息。

黑暗中，视觉几乎失效，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

她能闻到他身上那点冷冽的雪松味彻底压过了她带来的烟酒气。

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以及隔着衣料也能察觉到的、紧绷的肌理线条。

他的呼吸喷在她额前，有点烫，节奏似乎也比刚才快了一些。

他的手臂撑在她耳侧的门板上，将她完全困在他的气息范围里。

谁也没说话。

黑暗中，只有两道交织的、不再平稳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