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里的琥珀色液体晃得人眼晕。

音乐是低音炮砸在胸口上的闷锤，一下，又一下，撞不碎周疏月心里那层冰壳子。

她把烟蒂摁灭在喝了一半的香槟杯里，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滋啦”。

旁边的秦秦正和一个满头小卷毛的男孩贴面热聊，抽空撞了下她肩膀，声音拔高盖过电音：“月月！

宝！

别杵着当冰山啊！

看看！

满场的青年才俊，任你采撷！”

周疏月扯了下嘴角，没应。

青年才俊？

她环顾西周。

灯红酒绿，衣香鬓影，这邮轮奢华得能闪瞎人眼，空气里混着昂贵香水、酒精和一种名为“欲望”的糜烂气味。

都是国内出来镀了层金边的家伙，玩得更开，也更肆无忌惮。

可她只觉得吵。

骨头缝里都透出一种疲惫的空洞。

白天刚接到国内律师的电话，语气委婉，意思明确：她母亲留下的那点东西，想从周家那群吸血水蛭嘴里抠出来，难如登天。

她那个爸，周大董事长，电话里永远只有老三篇：“女孩子家要那么多产业干什么？”

“你弟弟们还小！”

“家里不会亏待你的，安心在国外待着！”

去他妈的不会亏待。

想起母亲病榻前枯瘦的手，母亲出走美国后不到半个月就登堂入室的沈曼云那帮人，周疏月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搅。

她仰头，把杯子里剩下的酒液一口灌下去，辛辣感从喉咙一路烧到胃底，却暖不了心口那片凉。

刚分手的那个谁，叫什么来着？

哦，赵什么的。

画廊小开，浪漫多情，睡了她三个月，发现她从周家抠不出真金白银支援他的艺术梦想后，跑得比被狗撵的兔子还快。

临走还留了句“疏月，你美得让人窒息，但也冷得让人绝望”。

她当时就笑了。

绝望？

她周疏月字典里早没这词了。

从母亲闭眼那刻起，她就只剩下一股子狠劲，咬着牙，要把本该属于她们的东西连本带利夺回来。

情爱？

男人？

屁用没有。

又一杯威士忌下肚。

酒精开始上头，神经末梢像是被泡软了，那种尖锐的痛楚和孤寂感反而愈发清晰。

她看着舞池里扭动的男男女女，一个个醉眼迷离，寻求着片刻的肉体慰藉。

真没劲。

但也……不是不行。

一种破罐破摔的念头猛地窜起来，带着自毁的快感。

既然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靠不住，那不如及时行乐。

一场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感情的肉体关系，天亮说再见，谁也别碍着谁。

麻痹自己一夜，也好过睁着眼到天明，算计那些让人心力交瘁的破事。

她需要发泄。

需要一场能让她暂时忘记一切的火，哪怕烧完只剩灰。

目光懒洋洋地扫过人群，像挑剔的猎食者。

这个太油，那个太嫩，那个肌肉练得像个充气娃娃……啧。

然后，她的视线定格在吧台最僻静的角落。

那里靠着一个男人。

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腕和一块看似低调实则价值不菲的表。

侧脸线条清俊，鼻梁很高，唇线抿着，显得有些疏离。

他手里端着一杯纯净水，冰球剔透，和周围举着彩色鸡尾酒、喧哗笑闹的人格格不入。

热闹是他的背景板，寂静是他自带的光环。

矜贵，清冷。

却又莫名地吸引人。

像烈焰焚场里唯一一块不化的冰。

周疏月眯起眼。

她认得那种气质，那是真正手握权柄、从小浸淫在顶级资源里才能蕴养出的从容和……隔绝感。

不是周围这些咋咋呼呼的二代们能装出来的。

就他了。

皮相顶级，气质对味。

看起来干净，而且，他一个人。

省事。

周疏月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点因为酒精和决绝而升腾起来的眩晕感。

她抬手，用手指随意梳理了一下微卷的长发，明媚艳丽的五官在迷离灯光下有种近乎妖冶的颓唐美。

口红稍微蹭掉了一点，反而添了几分真实感。

她掐灭了手里根本没点着的第二支烟，扔进侍者经过的托盘里。

然后，踩着七八厘米的细高跟，步伐不算太稳，但目标明确，朝着那个仿佛置身事外的男人走去。

海浪轻轻摇晃着巨轮，窗外的夜空黑丝绒一样，偶尔有烟花炸开，绚烂一瞬，旋即熄灭。

凉得像她此刻的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