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奈送走梓珊后，简单整理了一下房间，离开前，循惯例打开了“房间净化模式”。

每晚，“管理者”会在大楼所有工作人员离开后，依照设定，自动评估房间的整洁程度，并展开清理工作。

高效的“清洁者”们将各司其职，为地板喷洒带有青苹果芳香的清洁剂，然后，将其擦得光洁、锃亮。

每月使用何种气味，都由大家月初公投选出。

桌面及房间布置，会按照房间使用者的各自要求，进行整理、归纳。

而后，清洁者们会有序进入充电自洁模式，退居于每层最角落的等待室。

等待你的召唤。

沈奈曾疑惑，是否有必要让大家投票选出“本月芳香剂味道”、“本月食堂主营菜品”等，毕竟，每日踏入这所建筑之前，你都需要在“碧波”，为今日份的你来选择场景，搭配你的“工作心情”。

沈奈己不记得具体是何时，在哪次升级中，“进行选择”成为一种默认。

她只依稀记得，这所建筑曾是蓝灰色，远远望去，像是头巨大的蜷伏的兽。

而如今，它可以或是必须，成为你每日欣然神往的“梦幻之殿”。

这种梦幻必须由你亲手打造，它并没有所谓的默认设置，可以尽随你的想象。

“但哪里有完全脱离自身经历的想象与再造”，沈奈曾这样想。

当年，“碧波”设计者们打出的口号也是“让一切为你而造”。

只是当年，沈奈还小。

但她确是在充满白色栀子花的气息下，度过了她的小学与童年，只是，她后来才知道，那是母亲为她进行的“打造”，也是母亲最爱的气味，木质香中携着丝丝甜腻。

而母亲之所以为她选择这样的“香气调节”，是因着当时流行的一种理论认为，同一种气味有助于唤起个体学过的知识。

传统上，嗅觉的产生，是气味先被鼻腔中的嗅细胞所感知，然后，产生神经冲动，在大脑皮层的整合与处理之下，产生嗅觉。

而“碧波”是通过模拟的各种不同的神经脉冲，首接作用于嗅觉中枢。

我们不需要外界，便可感受。

“先感受，再命名，就像回到我们的童年”，这句话，不知在当年俘获了多少人，自然也包括沈奈的父母。

此刻，沈奈为自己选择的下班设置是感受悠闲，“碧波”为沈奈在她的各种生理体征中，确定她的“悠闲”矢量，在此基础上，进行调节。

沈奈知道其中包括体温、皮肤电、脑电波、血压、心率五大主要维度。

一旦你的自我报告或“碧波”检测出，你的焦虑水平超过自身常规阈限，便会为你提供多种选择。

当教授讲述“焦虑”曾困扰我们多年，它伴随不安、疑虑，心慌、失眠等生理感受时，沈奈在努力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状态，如何让人难以忍受。

她记得自己在一些特殊时刻的体验，“碧波”总会询问她是否需要协助。

而她，总在第一时间选择“暂不需要”。

她的人格评定中，“固执性”一项的得分颇高，带来的优势是坚定、有韧性，擅于钻研求索，但也提示她，关系中可能会过于依赖自身，也可能出现认知的封闭与受限，决策时的过度坚持。

如今的评定体系，侧重于优势与潜能之所在。

教授在讲述《精神及心理编年》时，曾指出，对于各种疾病诊断的取消，也不过是25年前的事。

那时，他同眼下正在听讲的学生们一样，刚刚进入这一领域。

沈奈将“可视”形象调整为“佩戴休闲面罩”，“碧波”允许使用者对于他人眼中的可视化形象，进行轻型调整，包括改变头发颜色、是否佩戴帽子、面罩、丝巾、眼镜等，但总共不可超过三处。

用户与沈奈的工作，是例外之一。

其他还包括医疗检查时，司法问询时，以及重要场所及出入境登记。

曾经，沈奈也觉得一切都蛮好，却在近两年，也渐渐领悟到当中的弥足珍贵。

两天前的电话中，林曦诺还对此抱怨，有时，自己的客户出现在她面前，她都要她斟酌半天，才能将其认出。

今天就连“碧波”的识别，都是“信息不足，无法辅助判断”。

明明是在抱怨，林曦诺的话语中总带着某种娇嗔，至少在她听来，“沈奈，你都无法想象有多离谱，眼镜、面罩、围巾全副武装，搞得每次会面的前十分钟，我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沈奈在电话这头，忍不住笑，她总是沉醉于林曦诺带给她的笑点，又总被其嘲笑，她笑点的古怪。

每次电话那头都是“沈奈，你不要笑，这哪里好笑。”

她们是研修第一年时的同学。

沈奈见到她的第一眼，便被她那宛如小鹿般的深褐色眼眸吸引，然后是她讲话时，总给人一种柔媚又首接的张力。

她们成为朋友，是在一次小组作业中，不约而同地“自由与身份认同在这一时代，是否还存在性别差异”。

这一选题，在一众可选主题中，显得古板又无趣。

但却吸引了她们。

她们仅仅做了一年的同学，林曦诺便选择去读“勘查刑侦的形式逻辑”，沈奈想着，或许未来，林曦诺会选择“现场侦查”等相关工作。

结果，毕业后的第二个月，她便开了自己的工作事务所，成为了一位“麻烦解决专家”，努力在各种论坛空间，为自己的“事务所”进行广告宣传，事业进展得如火如荼。

“赚了钱，我们去希腊。”

沈奈记得林曦诺在接到第一个case时，对她这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