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第三遍时，路黎终于从床上坐起来，客厅己经飘来红烧肉的香味。

他趿着拖鞋走出房间，见母亲林晓丽正把保温罩扣在餐桌上，围裙上还沾着点酱油渍，听见脚步声便回头笑：“就知道你又赖床，特意多焖了会儿粥，快洗手上桌。”

餐桌旁的矮柜上，放着他昨晚写废的手稿，被林晓丽叠得整整齐齐，边角还压了块镇纸 —— 那是爷爷留下的旧木镇纸，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 “黎” 字。

“手稿别乱扔，万一有用呢？”

林晓丽往他碗里舀了勺粥，“你爸今早收拾客厅，见你稿子散在沙发上，特意给你收起来的。”

路黎刚扒了口粥，就看见父亲路成从阳台拎着工具箱走进来，手里还拿着那台爷爷留下的旧收音机。

“昨天听你说这机子没声了，我找了找零件，今天试试能不能修。”

路成把收音机放在茶几上，戴上老花镜，手指熟练地拧开后盖，忽然抬头问，“你还记得不？

你小时候总趴在爷爷腿上，听这机子放《三国演义》，他总用左手扶着外壳，怕你碰着零件。”

路黎的动作顿了顿，粥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爷爷走快十年了，可家里处处都是他的痕迹 —— 客厅的老藤椅是爷爷亲手编的，阳台的茉莉花是他当年种的，连这台收音机，都还摆着爷爷生前常放的位置。

“记得，” 他轻声应道，“有次我把旋钮拧坏了，爷爷修到半夜，第二天还跟我说‘机子要好好护着，以后给你当念想’。”

路成 “嗯” 了一声，指尖捏着小螺丝刀调试零件，声音轻下来：“你爷爷走那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总说‘黎黎性子犟，以后一个人在外头，别受了委屈’。

现在你回家里住，他要是知道，肯定高兴。”

吃完饭，林晓丽收拾碗筷时，忽然指着电视里的婚庆广告笑：“你看这新娘子，跟楼下张阿姨家的儿媳差不多大。

张阿姨儿子上周结婚，彩礼十八万，婚房买在市区，昨天还来跟我念叨，说终于放心了。”

她擦着碗沿，没回头，语气却软下来，“黎黎，你也二十七了，要是遇到合心意的姑娘，别总闷在心里，跟爸妈说说。”

路成刚好修完收音机，按下开关，里面传出模糊的评书声，他把机子递给路黎，接过话头：“不是催你结婚，是你总闷在房间写小说，我们怕你孤单。

以前你爷爷总说，‘家里有个人搭伴，日子才暖’，你要是有喜欢的人，带回家我们看看，爸妈帮你把把关。”

路黎握着温热的收音机，评书里 “桃园结义” 的声音断断续续飘出来。

他看着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父亲坐在沙发上调试收音机的侧影，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地方被填得满满当当 —— 以前在大城市加班到深夜，总羡慕别人的家有灯亮着，现在才知道，这份朝夕相处的暖意，比任何灯光都暖。

“我知道了。”

路黎轻声应道，把收音机放在爷爷留下的藤椅旁，“等以后有合适的，肯定跟你们说。”

林晓丽听见这话，擦碗的动作顿了顿，回头时眼睛亮了亮，又赶紧低下头笑：“好，好，那妈先给你准备着待客的茶，你爷爷当年存的普洱，还在柜子里放着呢。”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落在收音机上，评书声混着厨房的水流声、父亲翻报纸的沙沙声，在小小的客厅里绕着圈。

路黎拿起桌上的手稿，忽然觉得那些之前写不下去的句子，好像有了点温度 —— 原来家的暖，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关心，是你赖床时留着的热粥，是记得你念想的旧物，是藏在闲聊里的牵挂，在每个平常的日子里，悄悄裹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