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预言了第三起谋杀案的信，就塞在我的信箱里。没有寄件人，打印的宋体字冰冷地陈述：城西废弃化工厂，三号仓库，今晚八点三十分。你们会找到她。

她穿着蓝色连衣裙，白色凉鞋，喉咙会被割开。这是第三个。

01前两起割喉案是全市的噩梦，没有线索，没有动机。而现在，第三起杀人预告找上了我。

下午四点十分。我抓起手机按下 110，声音发颤：我可能收到了……杀人案的预言信。

警察来得很快，两个制服民警，眼神里的审视多于信任。他们记录下一切，带走信封，公式化地让我保持通讯畅通。他们一走，巨大的不安攥住了我。八点三十分。

时间在慢慢爬行，我机械地刷新本地新闻，一无所获。也许真是恶作剧？七点五十分，一个陌生来电。声音低沉急促：市刑警队赵锋。立刻到城西化工厂来。到了联系这个号码！

电话挂断。真的出事了。我冲下楼，发动汽车。三号仓库外警灯刺眼，警戒线拉起。

穿皮夹克的男人迎上来，证件一晃：赵锋。信的原件呢？给之前的民警了。

他目光锐利：你怎么知道这里？时间？特征？信上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看向仓库门内，勘查灯下有深色血迹，还有一抹刺眼的蓝色衣角。胃里一阵翻滚。

赵锋紧盯着我：林先生，你得跟我们回去详细聊聊。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流浪汉，而你是唯一提前知道的人。审讯室内。问题密集地向我砸来。信什么时候收到的？

下午四点前。打印字体常见。信封？普通白色信封，没邮票，直接投递。

直接投递？公共信箱？是…但很少用，都是垃圾邮件。得罪过什么人？没有。

前两起案子，你知道多少？看新闻知道一些，具体细节不了解。

赵锋身体微微前倾，带来压迫：模仿犯，或者挑衅警方、引导视线的人，我们见过。

这信出现的时机太巧，为什么是你收到？我猛地抬头：你怀疑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报警也可能是一种反向操作，摆脱嫌疑。女警冷冰冰插话。绝望从心底浮现，他们不信我。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另一个警察对赵锋低语几句，赵锋皱眉，不甘地看我一眼。技术部门查了邮箱和楼道，没发现有效指纹和监控。

信纸墨粉也是最普通的。你可以走了。我几乎虚脱。但是，他重重敲桌，案子没完。

我们会盯着你。二十四小时。随时配合调查，不得离开本市。明白吗？我机械点头，逃出警察局。冷风吹过，空荡的街道让我发毛。真凶是谁？为什么找我？警察怀疑我，而杀手知道吗？回到家，我反锁所有门，一夜无眠。第二天傍晚，我下楼取快递，鬼使神差地又打开了信箱。最上面，是一封相同的白色信封。它又来了。我冲回楼上，背靠门板喘气，颤抖着撕开。打印纸上只有一行字：你猜对了大部分。但下一个，是你。

我被冰冷的恐惧彻底淹没。他不是随机挑选的，他也不是在挑衅警方。他是冲着我来的。

前两个死者，第三个死者……或许都与我有关？但我根本不认识她们！

新闻上的照片我仔细看过，毫无印象。为什么是我？这已经不是预言了，这是给我的死亡通知单。警察不会相信这第二封信的。他们只会更加怀疑我是在自导自演，是在玩弄他们。而我，还剩下多久时间？我猛地站起来，冲进书房，打开电脑。

我必须做点什么，我不能坐以待毙！我疯狂地搜索着前两起案子的所有公开信息，试图从中找到任何一丝与我可能存在的联系。第一个受害者，二十五岁，白领，死于一个月前，地点是城东的一个小公园。第二个，二十三岁，书店店员，死于两周前，地点是城南的一条僻静巷子。第三个，就是昨天的化工厂……年龄、职业、地点，看起来全都毫无规律。我的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些受害者的照片，她们的笑容凝固在黑白像素里。我真的不认识她们，一点印象都没有。等等。

我的目光落在第二个受害者，那个书店店员的报道上。她工作的书店拾光书屋。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我想起来了。大概一个多月前，就是第一个受害者被杀前后，我去过那家书店一次。因为离我公司不远，中午休息时我去逛过，还买了一杯咖啡，人很多，我很确定我没有和任何店员有过接触，只是拿了咖啡就走了。这算是联系吗？太牵强了！

几乎每天都有很多人去那家店。那第一个受害者呢？她公司附近的那家小公园，我好像也去过。大概两个月前，我去那边见一个客户，中午吃完饭确实在那个公园散了会儿步。第三个化工厂……我大学时和同学去那边探险过，但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这些地方我都去过，但时间跨度很大，而且都是极其普通的行为，和受害者根本不在同一个时间段！这能算什么联系？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

如果这微弱的联系真的存在，顺序呢？第一个受害者遇害的小公园，我两个月前去过，第二个受害者工作的书店，我一个多月前去过，而第三个受害者被杀的化工厂，是很多年前去过的。顺序……是反的？不，不对。时间上完全没有规律可言。

但我去过这些地方的事实，像一根冰冷的针，刺透了我的侥幸。凶手知道，他知道我去过这些地方。他不仅在跟踪那些受害者，他也在跟踪我？从更早的时候开始？

一种无孔不入的窥视感让我毛骨悚然。我猛地回头看向窗户，窗帘只拉了一半，我冲过去一把拉紧窗帘，心脏狂跳。我不知道他在哪里看我。我瘫坐在电脑椅上，大脑一片混乱，恐惧几乎要将我摧毁。不行，我不能这样！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他的目标是我，为什么还要杀前面三个人？是为了预告？或者，她们的存在，对我有什么特殊意义而我却忘记了？一定有某种关联。某种被我忽略掉的，至关重要的关联。

我必须想起来。我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旧笔记本和笔，的关于她们的一切信息、我去那些地点的时间、可能存在的交集点……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刮擦了一下墙壁。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一片死寂。是风吗？还是……下一个，是你。

那行字在我脑海里疯狂闪烁。我轻轻站起身，从厨房摸出一把水果刀，冰凉的刀柄让我稍微镇定了一点。我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向外望去。

楼下路灯昏暗，空无一人。是我太紧张了，我松了口气，转身想回到书桌。

就在我转身的刹那——我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02显示着一个未知号码。

我的心脏停跳了一拍，握着水果刀的手冒出冷汗。接？还是不接？警察说过保持手机畅通，随时配合调查。但这个号码，直觉告诉我这绝不是赵锋。我猛地吸了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并把手机放到耳边。我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听筒里，先是一段短暂的、嘶嘶的空音，像是信号不太稳定。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那不是我想象中的嘶哑、扭曲或者充满威胁的声音。相反，它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点电子合成般的怪异平滑感，语速不快不慢，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却听不出任何年龄和情绪特征。它被处理过。笔记本。拿出来。那个声音说。

他怎么会知道？！我猛地抬头环顾四周，窗帘紧闭，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他看到了？

他就在附近？还是在房间里装了东西？你……我的声音愈发干涩。时间不多。

那个声音打断我，依旧平稳得可怕，警察很快会查到更多。你想活命，就听我说。

水果刀从我汗湿的手中滑落，哐当一声掉在地板上。我甚至没有弯腰去捡。在这个声音面前，这把刀可笑得像玩具。第三个。那个声音继续说，化工厂你只看到了表面。她的姐姐，在你高中时，转学走了。因为你。我拼命在记忆里搜寻，却没有任何印象。

我甚至不觉得高中时哪个女生转学了会和我扯上关系。我不……笔记本。记下来。

声音命令道，不容置疑。我像是被操控的木偶，踉跄着扑到书桌前，抓起笔。第一个，公园。她养了一条狗，白色的博美。三年前，你在那个公园，踢过那条狗。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一段模糊的记忆碎片猛地撞进脑海。三年前，我在公园长椅坐着，一条小型犬冲着我不停吠叫，扑过来撕扯我的裤脚。烦躁至极的我，确实下意识用脚把它拨开了……可能力道不小。第二个，书店。她给你的咖啡不对。

你抱怨过，要求重做。她因此被店长扣了奖金。我的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买咖啡……是的，好像是有一次，我觉得咖啡味道太淡，随口说了一句，要求换一杯。

我甚至没注意是哪个店员处理的，更不记得后续！就为这个？第三个，化工厂。

她姐姐的事，你自己想。声音顿了顿，那平滑的电子音里，似乎第一次出现了嘲讽，现在，明白了吗？我不明白，并且我更加混乱了。

就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我甚至都记不太清的琐事？踢了一只讨厌的狗？抱怨了一杯咖啡？

一个我毫无印象的转学女生的妹妹？这就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杀死她们？然后是我？

为什么？！我对着手机低吼，声音因恐惧而扭曲，就因为这些？你他妈到底是谁？！

我是给你机会的人。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平静，警察保护不了你。

他们只会把你当成疯子或者罪犯。你想知道为什么，就想得更深一点。

想想她们共同点是什么，想想你做了什么。共同点？她们都是女性，都和我有过负面的交集？可我做过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我只是像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一样，在生活中有着一些烦躁和抱怨！下一个，是你。

声音重复了信上的话，但这次，它听起来不再是预告，而是像陈述一个事实。

除非你能在我找到你之前，先找到我。或者，想起你到底忘了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几乎是在哀求。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响。然后，声音说：游戏开始了。看看是你先解开谜题，还是我先完成拼图。通话戛然而止。

忙音响起。我僵在原地，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抽走了，冷汗一滴一滴从下巴滴落在笔记本上。

他挂了。但他最后那句话……我猛地扑到窗边，再次掀开窗帘一角，疯狂地向下望去。

街道依旧空旷，没有可疑的车辆，没有停留的人影。但他一定在附近！

他一定看到了我记笔记！他甚至知道警察的调查进度！他把我拉进了一个游戏。

一个用命做赌注的游戏。我只能靠自己。我冲回书桌，眼睛死死盯着笔记本上那三个受害者的名字，以及刚刚记下的、那些被我遗忘的罪状。踢狗，抱怨咖啡，还有一个……高中转学的女生？她姐姐？共同点？他让我想共同点。

除了都和我有过负面交集，还有什么？年龄？职业？地点？似乎没有明显规律。我做了什么？

他反复问我想起忘了什么。我到底忘了什么？！我的头开始剧烈疼痛，像是有钢针在太阳穴里搅动。那是多久以前了？十年？十二年？记忆已经模糊泛黄。

班里确实有同学转学，但大多是因为父母工作变动，哪个女生会是因为我？我努力回忆，试图记起每一个可能相关的面孔和名字，但都没有头绪。等等。一个几乎被彻底遗忘的片段，忽然闪了一下。高二那年，好像……隔壁班是有一个女生突然转学了。

时间大概在期中考试后，当时传言很多，有人说她家里出了事，有人说她得了病，甚至有人说她……怀孕了。但具体是为什么，没有人知道确切答案。我和她不同班，几乎没有交集，连她的名字都记不清了，好像姓陈？还是李？就因为毫无交集，所以很快就不再关注，彻底遗忘。她的妹妹？就是第三个受害者？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甚至不认识她！那个声音说因为你。为什么因为我？我烦躁地抓着头发，感觉答案似乎触手可及，却又隔着一层无法捅破的薄膜。不能再待在家里了，这里不安全，他显然能监视到我。而且我需要更多的信息。关于那个转学的女生，关于她的妹妹。

我抓起外套和钱包，把笔记本塞进口袋，犹豫了一下，还是捡起了地上的水果刀。

冲出门的那一刻，我最后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未知来电，没有新信息。

夜晚的冷风让我打了个寒颤，却也让我混乱的大脑稍微清晰了一点。我压低帽檐，尽量避开主干道的监控，专挑小巷穿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或许此刻正跟着我。

最近的黑网吧在一个脏乱差的小巷深处，烟雾缭绕，我找了个最角落的机器，用现金开了台机器。我先尝试搜索高中学校的名字和转学、女生之类的关键词。

结果大多是无关的新闻和官方信息。时间太久了，网络关于那个年代的记忆也在慢慢消失。

我试着回想那个可能姓陈或者李的女生名字，拼凑着模糊的记忆碎片。

好像……名字里有个静字？陈静？李静？我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学校名称和陈静转学，没有结果。又试了李静转学，只有几条无关的论坛灌水帖。我的心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