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黑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在母亲又一次向黄鼠狼精夸耀 “我儿在仙界马上就有大前程” 时，他没有否认，而是默默攥紧了那件浆洗发白的旧道袍。

这并非他第一次默认谎言。

三个月前，母亲因老寒腿卧病在床，拉着他的爪子念叨 “要是能有件仙衣御寒就好了”，他就谎称“长老说过阵子会赐我件法器，能驱寒治病”；上月壮壮被青狮山的小妖欺负，哭着问 “大哥什么时候能像其他妖王那样厉害”，他又编了 “我跟天庭仙官有交情，以后没人敢欺负你们” 的谎话。

这些谎言像滚雪球，越滚越大，首到黄鼠狼精每次来串门，母亲都会主动提起他的 “仙缘”，而他只能在门后攥紧道袍，任由粗糙的布料硌得掌心发疼。

山腰木屋的门帘被风掀起，黄鼠狼精尖细的笑声顺着门缝飘进来，混着灶膛里松柴燃烧的噼啪声，像根细针，扎得他耳膜发疼。

熊妈妈坐在矮凳上，手里捏着半块没缝完的布，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您是不知道，我家黑黑上周还跟观音院的金池长老论道呢，长老说他有慧根，将来定能去天上做官！”

黄鼠狼精眯着眼睛，目光扫过熊黑黑身上的道袍 —— 领口的针脚歪歪扭扭，袖口还沾着块没洗干净的泥渍，笑着附和：“那是自然！

熊大婶您养了个好儿子，将来咱们黑风山沾了光，可得多仰仗仰仗！”

熊黑黑站在门后，爪子死死攥着道袍的下摆，布料粗糙的纹理硌得掌心发疼。

他能看到母亲因为自豪而微微泛红的脸颊，能听到她咳嗽时刻意压低的声音 —— 昨晚她咳了半宿，在黄鼠狼精面前装作硬朗，只因为想让儿子的 “前程” 听起来更可信。

“是啊，”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得像被松烟熏过，“长老 确实说过， 再过些日子，或许能引荐我见几位天庭的仙官。”

这话一出，熊妈妈的眼睛更亮了，黄鼠狼精的奉承也更殷勤了。

可熊黑黑的心里，却像堵了团湿松针，又沉又涩。

他想起三天前去观音院，金池长老连正眼都没瞧他，只把本翻旧的《金刚经》扔过来，说 “你且看看，看不懂再问”；想起自己凌晨在山涧边挑野果，想着要编个 “仙官赏了灵果” 的谎话，让母亲高兴；想起肩胛处的旧伤，那是上个月跟抢山小妖打架时留下的，他却骗母亲说 “是练法术时不小心蹭的”。

黄鼠狼精走后，木屋终于安静下来。

熊妈妈把一碗冒着热气的蜂蜜水递过来，碗沿还缺了个小口 “黑黑啊，在外头做事别太累，” 她摸着儿子的道袍，指尖轻轻拂过那处泥渍，却没问什么，“娘给你留了最甜的野果，你快尝尝。”

熊黑黑接过碗，热水的温度透过粗瓷传到掌心，暖得他鼻尖发酸。

他看着母亲鬓角的白发，看着她因为眼花而缝错的针脚，突然觉得那件道袍像块烙铁，贴在身上又烫又沉。

“娘，” 他张了张嘴，想说 “我没那么厉害”，想说 “我只是个没背景的野妖”，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您放心，我会好好努力，不让您失望”。

母亲笑着点头，转身去灶膛添柴，背影佝偻着，却透着股踏实的劲儿。

熊黑黑坐在矮凳上，喝着甜得发腻的蜂蜜水，心里却越来越慌 —— 他知道，母亲的骄傲就像一层薄纸，一旦他的谎言被戳破，这层纸就会碎得连渣都不剩。

他放下碗，悄悄把母亲留的野果包好，塞进怀里。

出门时，母亲还在灯下缝补，窗户纸上映出她的身影，温暖得像团火。

熊黑黑回头望了一眼，攥紧了道袍的下摆，脚步匆匆地往黑风洞走。

洞外的小妖见他回来，赶紧上前通报：“大王，凌虚子先生派人送了封信，说想跟您聊聊‘修行机缘’的事。”

熊黑黑接过信，指尖有些发颤。

他拆开信封，里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只写了一句话：“观音院近日有佛宝现世，若能观之，修行之路可少走百年弯路。”

—— 晨雾还没散，山路湿滑，可他却觉得，只要能看到佛宝，这条路上的所有艰难，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