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雾像一块腐烂的脏布，死死蒙在浊浪江上空已整整十年。

十年前那场 “赤雾灾难”，陨石雨砸穿了大气层，带着猩红辐射的尘埃落在地球上，江河湖海先被污染，碧绿的水藻疯长成墨黑色的怪藤，温顺的鱼虾变异成带獠牙的怪物，人类文明的堤坝跟着轰然倒塌 —— 城市成了废墟，干净的水和食物成了比黄金还珍贵的硬通货，幸存者要么躲在高墙围起来的据点里受势力压榨，要么像野狗一样在荒野和污流里挣扎。

浊浪江就是当年的浔阳江，如今江面飘着塑料残骸、变异水藻的断枝，还有偶尔浮上来的、被辐射啃得只剩半张脸的生物尸体。江面上最常见的不是飞鸟，是盘旋的 “铁翼鸦”—— 那是末世里被改造过的机械鸟类，有的是据点放出来侦查的，有的被流浪者改装成了抢夺资源的工具。

横野的 “破风号” 就在这样的江面上漂着。

这船是他用三艘报废的渔船拼的，船身裹着厚厚的铁皮，铁皮上焊满了尖刺，那是防着水里的变异生物跳上来，也防着其他摆渡人拦路抢劫。船尾的发动机突突响，冒出的不是黑烟，是淡蓝色的雾 —— 那是用 “能源块” 和柴油混合烧出来的，末世里最金贵的燃料之一，横野每次加燃料的时候，都要盯着油量表，像盯着自己的命。

他靠在船舷上，手里摩挲着腰间的刀。

那就是 “火焰鱼王刀”。刀身有一米二长，刀柄是用一条 “巨口鱼” 的脊椎骨做的，暗褐色的骨头上还留着当年宰杀时的刀痕，握在手里糙得硌手，却比任何光滑的刀柄都稳。刀身是用废弃的钢板锻打出来的，刀刃磨得雪亮，但刀身中间有一道凹槽，凹槽里藏着细小的管道 —— 那是横野自己改的，能连通背后的燃料罐，一按刀柄上的按钮，就能喷出深蓝色的火焰。刀鞘更简单，是用厚帆布缝的，外面裹着一层防水的塑胶，上面还挂着两个小油壶，里面装的是备用的燃料。

横野长得人高马大，肩膀宽得能扛住船上的铁板。他脸上有一道从左眉骨划到下颌的疤，那是三年前跟一群抢船的流浪者拼斗时留下的，当时对方的刀差点劈进他的眼睛，他硬是凭着一股狠劲，用没开刃的铁片捅穿了对方的喉咙。他穿的是一件洗得发白的防化服，袖口和裤脚都用绳子扎紧了，防化服里面是件粗布短褂，胸口别着一枚生锈的徽章 —— 那是他弟弟顺野小时候给他做的，用易拉罐的铁皮磨的，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个 “野” 字。

“破风号” 的船头突然 “咚” 地响了一声，像是有东西撞在了船底。

横野瞬间直起身子，手按在了火焰鱼王刀的刀柄上。他的眼神变得像江里的掠食鱼，冷得发沉 —— 浊浪江里的东西，没一个是善茬，刚才那下，可能是变异的 “水蚺”，也可能是其他摆渡人放的水下陷阱。

他蹲下身，耳朵贴在船板上听。水里传来 “哗啦哗啦” 的声音，不是大型生物游动的动静，倒像是有人在水里扑腾。

“有人吗？”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船侧传来，“救…… 救我们！”

横野站起身，走到船边，低头往下看。

水里漂着一块破木板，木板上趴着两个人 —— 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女孩。男人穿着破烂的衬衫，胳膊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周围的皮肤是不正常的青紫色，那是被辐射感染的迹象。小女孩大概五六岁，蜷缩在男人怀里，脸冻得发白，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瘪了的塑料瓶，瓶里还有一点浑浊的水。

男人看到横野，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哥！我们是从下游的‘枯木滩’逃过来的，那里被‘铁爪帮’占了，我们只能往‘浊江城’跑，求你带我们一段，我们有报酬！”

横野没说话，只是盯着男人的手。男人的手里攥着一个布包，布包鼓鼓囊囊的，看形状像是装着干粮。

“报酬是什么？” 横野的声音像江里的冰碴子，没一点温度。他在浊浪江上做摆渡人五年了，见多了这样的幸存者 —— 要么是带着点值钱的东西，想逃进浊江城求条活路；要么是一无所有，只想蹭船，等下了船就想抢他的东西。他早就不相信 “求救” 这两个字了，末世里，能靠的只有自己手里的刀和船上的燃料。

男人赶紧把布包举起来，声音发颤：“我们有两袋压缩饼干，还有半块能源块！只要你带我们到浊江城码头，这些都给你！”

压缩饼干和能源块 —— 这确实是好东西。压缩饼干能顶饿，一块能撑一天；能源块更是硬通货，能给发动机加油，也能换干净的水。横野的燃料罐已经见了底，船上的饼干也只剩最后一块了，要是能拿到这些报酬，至少能撑到下一次 “生意”。

但他还是没松口，只是盯着男人胳膊上的伤口：“辐射感染多久了？”

男人的脸一下子白了，下意识地把胳膊往身后藏：“没…… 没多久，就昨天被‘铁爪帮’的人推到脏水里弄的，我们有消炎药，能控制住！”

横野冷笑了一声。辐射感染哪是消炎药能控制的？他见过太多被辐射感染的人，一开始是皮肤变色，然后是溃烂，最后整个人像融化的蜡烛一样，死得痛苦又难看。要是把这两个人带上船，万一男人死在船上，尸体扔进江里会引来更多变异生物；要是活下来，到了浊江城，秦疤脸的人也不会让他进去 —— 浊江城的守兵查得严，只要有一点辐射感染的迹象，要么直接杀了扔江里，要么就抓去做 “实验品”。

“船满了，带不了。” 横野转过身，准备回船尾去启动发动机，“你们自己找别的船吧。”

“大哥！求你了！” 男人突然跪了下来，膝盖砸在木板上，发出 “咚” 的一声响，“我们就剩这一条路了！枯木滩被占了，别的船要么被铁爪帮抢了，要么不敢载我们！你不带我们，我们迟早会被水里的东西吃了，或者被辐射烂死！”

小女孩也跟着哭了起来，声音细细的：“叔叔，救救我们，我想找妈妈……”

横野的脚步顿了一下。他想起了顺野。十年前赤雾灾难爆发的时候，顺野才十五岁，兄弟俩在混乱中走散了。他记得顺野当时也像这个小女孩一样，害怕的时候就会哭，会攥着他的衣角，喊他 “哥”。这十年里，他跑遍了附近的幸存者据点，问了无数人，都没人见过顺野。有人说顺野可能早就死了，被辐射弄死了，或者被变异生物吃了；但横野不信，他总觉得顺野还活着，说不定就在浊江城里，等着他去找。

他回头看了一眼水里的两个人。男人的脸已经开始发青，嘴唇哆嗦着，显然是撑不了多久了；小女孩的眼睛又大又亮，满是恐惧和期待，像极了当年的顺野。

“上来吧。” 横野终于松了口，“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撑不到浊江城，我就把你扔江里喂鱼。还有，你的报酬，现在就得给我一半，剩下的到了码头再给。”

男人大喜过望，连忙把布包打开，拿出一袋压缩饼干和一小块能源块，递到横野手里：“谢谢大哥！谢谢大哥！我们肯定能撑到的！”

横野接过东西，把饼干塞进怀里，能源块放进船尾的燃料箱里 —— 正好能加小半箱。他扔给男人一根绳子：“把木板绑在船边，你们爬上来，动作快点，别弄出太大动静。”

男人连忙接过绳子，用颤抖的手把木板绑在船舷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小女孩举起来，递给横野。横野接住小女孩，发现她轻得像一片羽毛，怀里还揣着一个小布偶，布偶的脸已经被脏水污染得看不清了，但小女孩还是紧紧攥着。

“别乱跑，就在船舱里待着。” 横野把小女孩放进船舱，然后伸手把男人拉了上来。男人刚上船，就 “扑通” 一声倒在船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胳膊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流脓，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臭味。

横野皱了皱眉，从船舱里翻出一瓶消毒水，扔给男人：“把伤口洗干净，再用绷带缠紧，别让臭味飘出去，会引来‘食腐鲨’。”

食腐鲨是浊浪江里最常见的变异生物，长得像鲨鱼，但体型更小，速度更快，最喜欢闻着血腥味和腐臭味过来，一群食腐鲨能在几分钟内把一头牛啃得只剩骨头。男人连忙接过消毒水，倒在伤口上，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叫出声。

横野启动了发动机，“破风号” 突突地往前开。赤雾越来越浓，能见度越来越低，只能看到前面几米远的地方。他站在船头，手里握着火焰鱼王刀，警惕地盯着周围的江面 —— 这种天气最容易出事，要么遇到暗礁，要么遇到拦路抢劫的摆渡人，要么就是水里的变异生物偷袭。

突然，船身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紧接着，船尾传来 “嘎吱嘎吱” 的声音，像是有东西在啃咬船板。

“是水藻！” 男人突然叫了起来，指着船尾的方向，“是‘吸血藻’！”

横野回头一看，果然，船尾的铁皮上缠满了墨黑色的水藻，那些水藻像蛇一样，紧紧裹着船板，上面的细小吸盘还在不断地往铁皮里钻 —— 这就是吸血藻，末世里变异出来的水藻，不仅能缠住船只，还能分泌出腐蚀性的液体，把铁皮都能啃穿，要是不及时清理，整艘船都会被它们拖进水里。

横野立刻拔出了火焰鱼王刀。刀柄上的按钮被他按下，刀身中间的凹槽里立刻喷出深蓝色的火焰，火焰裹着刀刃，发出 “滋滋” 的声响，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变得灼热起来。

“你看好小女孩，别让她出来！” 横野对男人喊了一声，然后跳到船尾，举起火焰鱼王刀，朝着吸血藻砍了下去。

火焰碰到吸血藻的瞬间，“嗤” 的一声，墨绿色的汁液溅了出来，带着一股焦臭味。吸血藻被火焰烧得蜷缩起来，但它们的繁殖速度太快，刚砍断一丛，另一丛又缠了上来。横野没停手，手里的刀不断地挥舞着，深蓝色的火焰在他身边划出一道道弧线，像一道道蓝色的闪电，把缠上来的吸血藻全部烧成了灰烬。

他砍了足足有十分钟，才把船尾的吸血藻清理干净。火焰鱼王刀的刀身已经变得滚烫，横野的手被烫得发红，但他一点也没在意，只是盯着江面，防止还有吸血藻缠上来。

男人抱着小女孩，躲在船舱里，看着横野的背影，眼睛里满是敬畏。他刚才还觉得横野只是个贪财的摆渡人，现在才知道，这个人手里的刀有多厉害，要是没有他，这船早就被吸血藻拖进江里了。

“大哥，你这刀真厉害。” 男人小心翼翼地说，“叫什么名字啊？”

横野把刀收进鞘里，刀柄上的火焰慢慢熄灭。他看了一眼男人，声音还是没什么温度：“火焰鱼王刀。”

“火焰鱼王刀……” 男人念叨着这个名字，点了点头，“真是把好刀，能在浊浪江上用这刀的，也就大哥你了。”

横野没说话，只是走到船头，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浊江城轮廓。浊江城的城墙是用废弃的钢筋和水泥砌的，有十几米高，城墙上架着机枪，还有士兵在来回巡逻 —— 那是秦疤脸的人。秦疤脸是浊江城的守将，也是这一带最大的势力，心狠手辣，控制着浊江城的净化水源和粮食，幸存者想进去，要么交足够的钱，要么就得替他卖命，要是敢反抗，下场就是死。

但横野还是要去。他听说最近有个在浊江城里做 “水下探宝” 的人，长得很像顺野，他要去看看，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弟弟。

“快到了。” 横野对男人说，“把剩下的报酬准备好，到了码头，我就放你们下去。”

男人连忙点头，从布包里拿出剩下的压缩饼干和能源块，递了过去：“大哥，谢谢你，要是以后有机会，我们肯定报答你。”

横野接过东西，塞进怀里。他看着怀里的饼干和能源块，又想起了顺野。不知道顺野现在有没有吃的，有没有干净的水喝，有没有遇到危险。

“破风号” 慢慢靠近浊江城的码头。码头上挤满了人，大多是像男人这样的幸存者，手里拿着各种东西，想跟守兵换进城的资格。守兵们穿着黑色的制服，手里拿着枪，脸上带着不耐烦的表情，时不时地推搡着人群，嘴里骂骂咧咧的。

“就在这里下吧。” 横野把船停在码头边，“进去的时候别提辐射感染的事，不然守兵不会让你们进的。”

男人连忙点头，抱着小女孩跳上岸，又转过身对横野鞠了一躬：“大哥，谢谢你，大恩不言谢！”

横野没说话，只是启动了发动机，准备离开。他不想在码头待太久，秦疤脸的人对摆渡人一向没什么好脸色，要是被他们盯上，免不了又是一场麻烦。

就在 “破风号” 准备离开的时候，小女孩突然转过身，对横野挥了挥手：“叔叔，你要找到你的弟弟哦！”

横野的心里猛地一震。他回头看了一眼小女孩，发现她正对着自己笑，眼睛亮闪闪的，像极了当年的顺野。

他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驾驶着 “破风号”，慢慢驶离了码头，消失在赤雾笼罩的浊浪江里。他不知道下一次 “生意” 在哪里，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顺野，但他知道，只要手里还握着火焰鱼王刀，只要还能在浊浪江上漂着，他就不会放弃 —— 他要找到顺野，要让兄弟俩在这末世里，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