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长信宫的琉璃瓦在秋日晨光里泛着冷金，礼乐声从朱红宫门外蜿蜒而入，绕着汉白玉阶上的九龙浮雕，缠上云蘅的裙摆。她头戴九龙四凤冠，垂落的珠串随着脚步轻晃，每一颗东珠都映着高处那个身影 —— 萧煜身着玄色龙纹冕服，十二章纹在阳光下舒展，腰间玉带勾着白玉佩，明明是帝王的威严，却让她想起少年时他在演武场递来的那杯热茶。他向她伸出手，掌心温热一如往昔。“蘅儿，从此以后，你我共享这万里江山。”指尖相触的瞬间，她几乎要忘了三日前的夤夜 —— 同样是这双手，在烛火摇曳的暗室里，将写满沈家驻军布防的密函，轻轻递到暗卫手中，指腹划过 “云氏兵权” 四字时，没有半分犹豫。大典礼成，宫人散去，长信宫偏殿只剩他们二人。萧煜突然扣住她的腰，力道大得让她蹙眉，唇贴在她耳畔，吐息却比殿外的秋风更冷：“云家今日又增兵三万，驻在京郊二十里处。蘅儿，记住你是大曜皇后，管好云家，莫要恃宠而骄。”她心口一缩，想解释 “那是防备北狄的援军”，话到舌尖却被他转身的背影堵了回去。

他玄色衣摆扫过鎏金铜炉，带起一缕沉香，袅袅娜娜飘向殿外，像极了他们之间那点转瞬即逝的温情，抓不住，留不下。三日后，苏怜月入宫封贵妃。

御花园的海棠开得正盛，粉白花瓣落了满地，苏怜月伸手接住一瓣，转头对沈清欢笑得娇柔：“姐姐看这海棠，表兄当年特意为我种的，说我鬓边簪海棠最好看。

他还说，最厌那些娇弱的花，如今想来，是我记错了？”云蘅垂眸，指甲掐进掌心的云锦裙摆。她当然记得，萧煜曾在她面前皱着眉说 “海棠无骨，不配种在东宫”，原来不是厌弃，只是那份偏爱，从不属于她。风拂过花枝，花瓣落在她的发间，像极了无声的嘲讽。当夜边关捷报传入宫中，兄长云长峰率军大破北狄，斩敌三万。庆功宴设在紫宸殿，鎏金烛台上的烛火跳跃，映着满殿朝臣的笑脸。

萧煜喝得半醉，伸手揽住她的腰，酒气混着龙涎香扑在她脸上：“蘅儿，若云家有二心，你会站在哪边？”她挣开他的手，跪在冰凉的金砖上，额头抵着地面：“云家世代忠良，从无反心。臣妾此生，唯陛下一人是从。”他低头看着她，烛火在他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光，良久才轻笑一声，那笑声里的凉意，穿透衣料，冻得她脊背发寒。宴席散后，她彻夜未眠，守在他的寝殿外，想再解释一句，却只等到他与苏怜月相携而来的身影，苏怜月鬓边的海棠，在宫灯下发着刺眼的光。深夜她为他缝补白日被酒渍弄脏的常服，指尖触到衣料夹层的硬纸 —— 竟是一封密函，萧煜亲笔所书，罗列云家 “私藏兵器”“结交藩王” 等罪证十二条。烛火噼啪作响，一滴泪落在墨迹上，晕开 “云蘅” 三个字，她慌忙用指尖去擦，却越擦越脏，黑墨染了指尖，像极了他们之间那点被算计染黑的情意，再也回不到最初的干净。02入冬时太后病重，住在长春宫。云蘅每日亲熬汤药，尝过温度才敢端给太后。那日她刚喂完药，太后还握着她的手说 “蘅儿是好孩子”。刚回到凤仪宫，殿门突然被撞开，苏怜月带着一群宫人闯入，手中举着一个瓷碗，厉声喊道：“皇后下毒！

太后刚喝了你的药就呕血！”太后捂着胸口咳嗽，嘴角溢出的血染红了明黄锦帕。

云蘅扑到榻边想解释，却被宫人按住肩膀。萧煜赶来时，目光只扫了一眼太后，便落在她身上，语气没有半分温度：“皇后禁足凤仪宫，即刻收缴凤印。”她被关在凤仪宫，殿门落了锁，连窗棂都糊了厚纸。每日只有一个老宫女送些冷饭冷菜，她从老宫女口中得知，父亲带着云家上下跪在宫门求情，整整三日，萧煜始终避而不见。腊月二十三那天，雪下得很大，她听见殿外传来喧哗，扒着门缝往外看，只见苏怜月穿着狐裘大衣，在侍卫簇拥下走过，身边的太监高声宣读：“查得前将军云烨通敌书信，云家罪证确凿，着六部议罪！”她疯了似的砸门，喊着 “冤枉”，却只引来侍卫冷漠的呵斥。

第二日雨夹雪，她趁送饭的老宫女不注意，冲出凤仪宫，跌跌撞撞奔向乾元殿。

雨水混着雪水打湿了她的素衣，发髻散了，发丝贴在脸上，她跪在乾元殿前的白玉阶上，额头重重叩下：“陛下，云家冤枉！求您查清楚！”殿门缓缓开启，萧煜撑着一把玄色油纸伞走来，伞沿遮住了他的脸，只看见玄色龙袍下摆沾了雪水，在雨中泛着冷光。他停在她面前，雨水顺着伞沿滴落，砸在她手背上，冰凉刺骨。“陛下，臣妾愿以性命担保，云家绝无通敌之心！” 她再次叩首，额间磕破，鲜血混着雨水淌下来，染红了身前的白玉阶。他俯身，用伞柄挑起她的下巴，眼神比这寒冬的雨更冷：“通敌书信上有你父亲的亲笔签名，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

”“那是伪造的！陛下，您看清楚啊！” 她抓住他的袍角，指甲几乎嵌进布料里。

他却猛地扯回袍角，冷笑一声：“你的命，你的云家，都是朕给的。朕要你活，你才能活；朕要云家死，沈家便活不了。”说罢挥手示意侍卫：“把她拖回去，再敢闯殿，杖责五十！”侍卫上前拖她，她挣扎着看向他，却只看见他转身离去的背影，伞沿下的侧脸，没有半分动容。她被拖走时，额角撞上台阶，眼前一黑，最后看见的，是乾元殿门前那对石狮子，在雨中张着嘴，像要吞掉所有的忠良与痴情。三日后，云家满门抄斩的圣旨传遍京城。她在凤仪宫里，听见窗外宫女内侍们议论：“云老将军临刑前还在喊‘臣冤枉，臣忠君’，血溅了三尺远，染红了法场的雪啊！”“还有云大公子，据说被斩时还护着父亲的尸体，真是可惜了……”那些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她心里，她猛地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呕出，染红了素白的衣襟。再次醒来时，她躺在榻上，萧煜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一块锦帕，正为她擦拭唇角的血迹。他的动作很轻，眼神却复杂难辨：“蘅儿，朕留你一命，全了我们昔日的情分。”她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伸手扯下颈间的双鱼玉佩 —— 那是当年他求娶她时，亲自系在她颈间的聘礼，玉质温润，刻着 “一生一世一双人”。她用力将玉佩摔在地上，“啪” 的一声，玉佩碎成两半，玉屑四溅，像极了她那颗被摔碎的心。03凤仪宫的锁被换了，这次换的是冷宫的铜锁。云蘅被移到冷宫时，正是正月，寒风从破损的窗棂灌进来，带着雪粒子，刮在脸上生疼。冷宫的院子里只有一棵枯树，枝桠光秃秃的，像极了她此刻的人生，没了半点生机。每日送来的饭都是馊的，菜里甚至能看见虫子，被褥是破的，棉絮外露，沾满了污渍。这些她都能忍，忍不了的是每个深夜，闭上眼睛就看见父兄在法场上的模样，听见他们喊 “冤枉” 的声音，然后从噩梦中惊醒，浑身是汗。苏怜月隔三差五就来 “探望”。这日她穿着新制的石榴红宫装，头戴金步摇，身后跟着一群宫人，手里捧着一个锦盒。她打开锦盒，露出里面的东珠簪子，珠子圆润饱满，在冷宫里的微光下泛着莹白的光：“姐姐你看，这是陛下昨日赏我的，说这东珠配我。

他还说，当年选你做太子妃，不过是因为云家兵权，像姐姐这般无趣的人，怎配得上他？

”云蘅蹲在地上，正用一块破布擦拭满是灰尘的地面，听到这话，动作没有半分停顿。

苏怜月见她不应，故意从袖中掉出一枚玉佩，玉佩是墨色的，上面刻着一个 “峰” 字 —— 那是兄长云长峰的贴身之物。“哎呀，这是逆贼的遗物，留着晦气，该毁了才是。” 苏怜月弯腰去捡，作势要往地上摔。云蘅终于抬头，眼中的死寂让苏怜月的动作顿了顿。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到苏怜月面前，声音沙哑却带着刺骨的冷：“贵妃今日所作所为，来日我沈清欢若能活着出去，必百倍奉还。

”苏怜月被她的眼神吓到，后退一步，随即恼羞成怒，对宫人下令：“给我把她的被褥都扔了！以后每日只给一碗馊水，我看她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宫人上前抢她的被褥，她想阻拦，却被推倒在地。寒冬腊月，没了被褥，她只能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夜里冻得瑟瑟发抖，很快就染上了重疾，咳嗽不止，有时咳得厉害，连血都咳出来。一日午后，她咳得昏昏沉沉，恍惚间看见窗外有个熟悉的身影。她挣扎着爬起来，扑到窗边，透过破洞往外看 —— 是萧煜。他穿着常服，站在枯树下，背对着她，身姿依旧挺拔，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落寞。她伸出手，想喊他一声 “阿煜”，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他似乎察觉到什么，转过身来，目光与她对上。她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又恢复了冰冷。他对身边的太监说：“她既病着，就别让她出来过了病气，看好门。

”脚步声渐远，他的身影消失在冷宫门外。她瘫坐在地上，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突然笑了，笑得泪流满面。原来他不是没来过，只是来了，也依旧选择见死不救。转机发生在一个雪夜。

雪下得很大，压垮了冷宫院子里的枯树枝。她为了避寒，想把墙角的砖块挪开，找个避风的缝隙，却发现砖块后面是空的，里面藏着一封信。信封已经泛黄，上面是兄长云长峰的笔迹：“云蘅吾妹，陛下削藩之心已久，云家功高震主，早是他的眼中钉。若云家反，你身为皇后，必受牵连；若不反，他必寻机除之。父兄已决定，以自身性命换你平安，勿念，勿为我们报仇，好好活着……”信纸被她的眼泪打湿，字迹渐渐模糊。原来父兄早就知道结局，却为了保她，甘愿赴死。她把信紧紧抱在怀里，贴在胸口，仿佛还能感受到兄长的温度。当夜，送药的宫人来了，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

她刚喝了一口，就觉得腹痛如绞，眼前发黑。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一个老宫女突然冲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瓷瓶，撬开她的嘴灌了进去：“娘娘，快喝解药！

老奴女儿当年在宫宴上犯了错，是您求陛下饶了她一命，今日老奴就是拼了命，也要救您！

”解药入口，腹痛渐渐缓解。她看着老宫女，眼泪再次落下 —— 原来这冰冷的皇宫里，还有人记得她的好。04在老宫女的照料下，云蘅的病渐渐好转。

老宫女还偷偷为她传递消息，告知她云家旧部并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