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砸在青瓦上，噼啪作响，像无数只冰冷的小手在敲打。

我拖着半旧的行李箱，站在这座刚刚继承来的百年老宅门前，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涩响，仿佛惊醒了某个沉睡已久的东西。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陈腐、阴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灰尘和木头腐朽的味道。

堂屋很深，光线昏暗，几件蒙尘的老式家具像沉默的鬼影，杵在角落里。

墙壁上糊的旧报纸已经泛黄发脆，边缘卷曲着，露出下面暗沉的木板壁。

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在从门缝透进来的惨淡天光中无力地飘浮。

这就是我唯一的“遗产”。

一个在遥远陌生山村里的几乎被遗忘的老屋。

父母去得早，城里打拼几年，也不过勉强糊口，这突然砸下来的房产，倒像是一根莫名其妙的救命稻草，哪怕它透着股说不出的邪乎。

第一夜，是在各种窸窣声响里半睡半醒熬过去的。

老房子嘛，总有各种动静，我缩在勉强收拾出来的卧房木板床上，一遍遍告诉自己，是风，是老鼠，是木头热胀冷缩。

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陷进混乱的梦境里。

好像还是这间老宅，但又全然不同。

没有灰尘，没有破败，窗棂上贴着模糊的红喜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甜腻到发齁的香气，像是劣质的胭脂水粉和某种花香混合在一起，闷得人喘不过气。

然后我看见了她。

就在那面我白天刚擦过的、水银斑驳的旧梳妆镜前，背对着我。

一身大红的嫁衣，金线绣着繁复的鸳鸯石榴图案，在昏朦的梦影里暗沉地反着光。

她的头发很长，黑得像墨，瀑布般披散下来，几乎遮住了整个脊背。

她正一下，一下的梳着头。

动作僵硬而缓慢，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韵律。

铜梳划过长发，没有发出应有的顺畅摩擦声，反而是一种……一种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滞涩感，好像那头发是干枯的稻草。

她在哼唱。

声音飘忽不定，断断续续，像是从极遥远的水底传来。

咿咿呀呀，调子凄婉得吓人，分明是旧时的戏词，可我竖起耳朵，拼命去听，却怎么也听不清任何一个字。

只觉得那调子钻进耳朵里，冰凉的，绕着脑子转，缠得心口一阵阵发紧。

我想动，想醒过来，眼皮却重得抬不起。

只能僵在原地，看着那红衣背影，一遍遍地梳头，一遍遍地哼唱。

直到远处不知谁家的鸡发出一声嘶哑的啼叫，梦境猛地碎裂。

我弹坐起来，浑身冷汗，心脏咚咚咚地砸着胸腔，那诡异的戏腔好像还粘在耳膜上，挥之不去。

天光微亮，灰白地透进窗纸，屋里一切如旧，只有那面梳妆镜，在晨曦中泛着冷冰冰的光。

是梦。

只是个梦。

我喘着气，一遍遍安慰自己。

大概是初来乍到，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