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的帆布鞋刚踩上苏家别墅的大理石地面，就听见苏母倒抽冷气的声音。

—— 那道浅灰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像道刺眼的疤 —— 而是她攥着帆布包的手松了松，从口袋里滚出来的东西：半袋干瘪的向日葵种子，还有枚磨掉红绳的平安符，符纸边角印着福利院的编号。玄关的水晶灯晃得她眼晕，正前方的全家福却看得真切。

穿公主裙的苏曼被苏家夫妇圈在中间，珍珠项链在锁骨处闪着光，笑起来时嘴角的梨涡和苏母如出一辙。林微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锁骨，那里藏着块浅褐色的蝴蝶胎记，福利院阿姨说，这是她和亲生父母唯一的联系。“微微，过来……” 苏父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目光扫过她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又飞快地移向苏曼。

被点名的女孩立刻往前半步，粉色定制连衣裙的裙摆扫过地板，她伸手把珍珠项链往衣领里按了按，看向林微的眼神里，好奇裹着一层警惕的冰。

“以后就是姐妹了。” 苏母终于找回声音，却不敢看林微的眼睛，只把一套崭新的连衣裙往她怀里塞。布料柔软得像云朵，签上 “S 码” 的字迹扎得林微指尖发紧 —— 她在福利院穿惯了 XL 码的旧衣，连袖口磨破都舍不得扔。帆布包里的向日葵种子又滚了出来，林微慌忙去捡，指腹蹭到种子壳上的纹路，突然想起昨天离开福利院时，阿姨偷偷塞给她的话：“要是找不着家人，就把种子种下去，向日葵朝着太阳长，总能长到有光的地方。”可此刻她站在满是光的房子里，却觉得比在福利院的铁栅栏后更冷。

苏曼正低头拨弄珍珠项链，林微瞥见她锁骨处光滑一片，心里突然窜出个荒诞的念头：如果当年抱错的不是人，是这袋能长太阳的种子，会不会有人把它当宝贝一样护着？她攥紧那袋种子，把不合身的连衣裙抱在怀里，后背抵着冰凉的玄关柜。水晶灯的光落在全家福上，苏曼的笑眼像根细针，轻轻刺在她锁骨的蝴蝶胎记上 —— 那里正隐隐发烫，像有只蝴蝶要冲破皮肤，把二十年的错位人生，全抖落在这满是陌生的房间里。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如烟的床尾投下细长的光带。她是被楼下传来的瓷盘碰撞声惊醒的，摸了摸枕边 —— 那袋向日葵种子和平安符被她压在枕下，种子壳的纹路硌着掌心，像握着一点踏实的暖意。昨晚她睡在二楼最靠里的房间，墙皮泛着浅淡的米黄色，衣柜空得能听见回声。她没敢穿苏母给的 S 码连衣裙，依旧套着福利院带来的旧 T 恤，只是把褶皱仔细捋平，又对着镜子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走到楼梯口时，正看见苏母端着牛奶从厨房出来，青花瓷杯沿沾着一点奶渍，她下意识地想去擦，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来。“醒了？” 苏母的声音比昨天柔和些，却还是不敢直视她，“快坐下，曼曼在煎蛋。”餐桌是长长的实木桌，苏曼正站在灶台前，粉色围裙系在腰间，手里握着煎铲，金黄的蛋液在平底锅里滋滋作响。听见脚步声，她回头看了如烟一眼，睫毛颤了颤：“我煎蛋要放半勺糖，爸妈都爱吃，你…… 要试试吗？

”如烟刚想说 “都可以”，就看见苏父从书房出来，径直走到苏曼身边，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煎铲：“小心烫，让爸爸来。” 煎好的蛋被盛进青花瓷盘，苏父先把盘子推到苏曼面前，又想起什么，飞快地从橱柜里再拿一个盘子，往锅里倒了新的蛋液 —— 这次没放糖，蛋边煎得有些焦。“微微，你吃这个。

” 苏父把焦边的煎蛋推过来，指尖碰了碰桌布，“学校的事我已经联系好了，下周就能去报到，和曼曼在一个中学，放学可以一起走。”如烟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她在福利院只上过几年简陋的扫盲班，课本是别的孩子用过的，页脚卷得像波浪。

苏曼却在这时轻声开口：“我们学校的钢琴社下周招新，我准备去竞选社长呢。” 她说着，晃了晃手腕上的银手链，链坠是小小的钢琴形状，“去年我拿了市钢琴比赛的金奖。

”苏母立刻笑起来，伸手摸了摸苏曼的头发：“我们曼曼最厉害了。” 话音落下，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目光扫过如烟的锁骨 —— 旧 T 恤领口有些松，蝴蝶胎记的边缘露了出来，浅褐色的印记在晨光里格外显眼。苏母的笑容僵了一下，手里的牛奶杯晃了晃，奶渍滴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白。如烟慌忙把领口往上拉了拉，低头咬了口煎蛋。没放糖的蛋带着点腥味，她却吃得很认真，连焦边都没剩下。早餐结束后，苏曼要去上钢琴课，临走前抱着琴谱经过花园，看见如烟蹲在花坛边，手里攥着那袋向日葵种子，正用小石子挖着土。“你在种这个？” 苏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点好奇。如烟回头，看见阳光落在苏曼的发梢，银手链闪着细碎的光。

她举起手里的种子，指尖沾着泥土：“福利院的阿姨说，向日葵长起来很快，开花时能长到一人高。”苏曼走到花坛边，蹲下来看她挖坑的动作 —— 坑挖得有点浅，种子放进去会被雨水冲跑。她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小的银色勺子：“用这个挖，深一点，种子才不会被冲走。” 那是她昨天吃甜点时偷偷藏的，勺柄上刻着小小的 “曼” 字。如烟接过勺子，冰凉的金属触到指尖，她抬头冲苏曼笑了笑：“谢谢你。”苏曼的耳朵突然红了，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我…… 我要去上课了，迟到老师会说我的。” 她说着，转身往门口跑，跑了两步又回头，“要是种子没发芽，你可以问我，我爸教过我种花。

”如烟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低头把种子放进挖好的坑里，再用土轻轻盖住。

阳光落在花坛里，泥土带着湿润的气息，她忽然觉得，这满是陌生的苏家，好像也不是那么冷 —— 至少有一勺银色的温暖，和一袋等着发芽的种子，在陪着她。

傍晚苏父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帆布包，里面装着几本初中课本，封面上用钢笔写着 “如烟” 两个字，字迹有些笨拙，却很工整。“我问了学校老师，这些是基础课本，你先看着，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他把包递给如烟时，眼神里带着点愧疚，“昨天…… 不该叫你‘微微’，你的名字很好听。”如烟抱着帆布包，指尖拂过封面上的字迹，眼眶突然有点热。她走到花园里，夕阳正落在刚种好的种子上方，土面平平的，还看不出任何动静。她摸了摸锁骨处的蝴蝶胎记，那里不再发烫，反而带着点暖，像有只蝴蝶正轻轻振翅，要把这迟到二十年的暖意，慢慢扇进这片新的土壤里。周一清晨的风带着点凉意，如烟背着苏父新买的帆布书包，跟在苏曼身后往学校走。书包里装着写满 “如烟” 名字的课本，边角被她连夜用透明胶贴了层保护膜，怕磨出和福利院旧课本一样的卷边。“我们班在三楼，你在二楼的初一3班，课间我可以来找你。” 苏曼走在前面，银手链随着步伐轻轻晃，“要是有人问你…… 你就说你是我表姐，刚从外地转来。”如烟攥着书包带的手紧了紧。

她知道苏曼是怕 “真假千金” 的说法传到学校，可昨晚苏父特意跟她说：“不用藏着，你就是我们的女儿。” 此刻她望着苏曼的背影，只轻声应了句：“好。

”校门口挤满了学生，穿着蓝白校服的身影来来往往。有几个女生凑在不远处，目光往如烟身上瞟，声音不大却能清晰传来：“那就是苏曼家来的那个吧？

听说在福利院长大的……”“穿的衣服怎么跟我们不一样？

”如烟下意识把校服外套的拉链往上拉了拉，旧 T 恤的领口被遮住，蝴蝶胎记藏进布料里。就在这时，苏曼突然停下脚步，转身走到她身边，伸手挽住她的胳膊，对着那几个女生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这是我妹妹如烟，以后你们要是欺负她，就是跟我过不去。”女生们愣了一下，讪讪地散开了。如烟能感觉到苏曼挽着她的手有点凉，却很用力。她抬头看苏曼，女孩的耳朵红了，却嘴硬道：“我就是不想有人乱说话，影响我竞选钢琴社社长。”进了教室，班主任把如烟领到讲台前。旧课本放在讲桌上，封面上 “如烟” 两个字被阳光照得格外清晰。台下的目光像细碎的针，扎得她有点慌，直到看见窗外苏曼的身影 —— 她没去自己的班级，而是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冲如烟比了个 “加油” 的手势。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讲的方程式像绕口令，如烟低头翻课本，铅笔在草稿纸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向日葵。下课铃响时，前排的女生转过来，递给她一块草莓味的糖：“我叫林晓，你是不是不太懂数学呀？

我可以教你。”如烟捏着糖纸，指尖有点烫：“谢谢你。”放学时，苏曼已经在校门口等她了，手里拿着一个芒果，表皮黄得发亮：“我妈说你爱吃芒果，让我给你带的。” 她把芒果塞进如烟手里，又补充道，“我对芒果过敏，一点都不能碰。

”回家的路上，如烟咬着芒果，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淌。她想起早上苏母在厨房切芒果时，特意用了新的水果刀，还说：“以前总忘了你爱吃这个，以后家里常买。” 走到花园时，她特意绕到花坛边 —— 向日葵种子还是没发芽，土面平平的，像藏着个没说出口的秘密。

“别急，” 苏曼凑过来看，“我爸说种子发芽要等七天，明天再来看说不定就有小芽了。

” 她蹲下来，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土：“要是一直不发芽，我们就再种一次。

”如烟看着苏曼的侧脸，夕阳落在她的发梢，银手链闪着光。她突然觉得，那些扎人的目光、难懂的方程式，好像都没那么可怕了 —— 至少有个人，会在栏杆上为她加油，会记得她爱吃的芒果，会陪她等一颗种子发芽。周五清晨，如烟是被窗外的鸟鸣吵醒的。她趿着拖鞋跑到花园，刚蹲下来就捂住了嘴 —— 花坛里的土面上，冒出了三棵嫩绿的小芽，芽尖顶着一点鹅黄，像刚睡醒的小脑袋。“发芽了！” 她转身往屋里跑，撞进了刚起床的苏曼怀里。

苏曼揉着被撞的胳膊，看见如烟手里攥着的泥土，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花坛，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发芽了！我就说会发芽的。”两人蹲在花坛边，苏曼从屋里拿来小喷壶，小心翼翼地往土里喷水：“不能浇太多，会把根泡烂的。

” 她喷完水，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给如烟看 —— 上面画着向日葵的生长过程，从发芽到开花，每一步都标着日期，“这是我昨天画的，我们可以每天记录它长高多少。”如烟看着本子上歪歪扭扭的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