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天空压在江面上，像一块浸了油污的破布，连风刮过都带着股铁锈与腐臭混合的味道。阮沉江蹲在碣石水寨的瞭望塔上，指节粗的手指攥着根锈迹斑斑的钢管，目光扫过下方浑浊的江面 —— 那江水泛着暗绿色的泡沫，偶尔有半腐烂的旧世界船只残骸漂过，水下还藏着不知多少能把人撕成碎片的东西。

“哥，滤芯又快没了。” 阮裂川的声音从塔下传来，他手里拎着个巴掌大的金属盒子，盒里的过滤棉已经变成了黑褐色，“今天滤出来的水，喝着发苦，王婶家的娃子喝了都闹肚子。”

阮沉江从瞭望塔上跳下来，落地时震得脚下的木板 “吱呀” 响。他今年三十五岁，身高近两米，肩宽背厚，左脸上一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刀疤格外狰狞 —— 那是三年前跟一条 “腐水蟒” 搏斗时留下的。末世里活下来的人，谁身上没几道疤？可阮沉江这道，却带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狠劲，就像他的外号 “立地太岁”，在整个下游水域，没几个不长眼的敢主动招惹。

“去把最后半块备用滤芯换上，先凑活一天。” 阮沉江的声音沙哑，像磨过砂石，“明天我带破浪去黑礁湾，那边说不定能捞着旧世界的净水滤芯，实在没有，找点金属零件也行，能跟上游的‘拾荒队’换点。”

“黑礁湾？” 阮裂川的脸一下子白了，“哥，那地方太邪性了！上周李老三的船去那边，回来就剩个船底，人连骨头都没找着，都说底下有‘巨钳蟹’，壳比钢板还硬！”

阮沉江踹了脚旁边堆着的破渔网 —— 那渔网是用旧世界的钢丝绳和尼龙绳拧的，上面还挂着几块带血的鱼鳞，是昨天捕到的 “铁鳞鱼” 留下的。“邪性也得去。” 他盯着水寨中央那口蓄水池，里面的水已经降到了一半，“净水联盟的人后天就来收‘水税’，去年他们要走了咱们三分之一的净水，今年赵鲨那混蛋说要翻倍，拿不出东西，他们就拆咱们的净水设备 —— 你想让水寨的人都喝江里的生水？”

提起 “净水联盟”，阮裂川的拳头攥得咯咯响，却没再反驳。

大灾变过去五十年，旧世界的文明早就成了江底的残骸，剩下的人类挤在一个个资源点苟活。东部水域的净水联盟，是这片江域最狠的势力 —— 他们控制着上游的 “玉泉水库”，那是为数不多没被核污染彻底毁掉的水源地，下游的大小水寨、村落，都得靠他们分配的净水活着，可代价就是交不完的 “水税”：要么是打捞到的旧世界物资，要么是捕到的变异生物，要是交不上，轻则被拆设备，重则直接被 “水狼队” 的人拖走当 “诱饵”—— 喂那些他们养在水库里的变异鱼。

阮沉江记得很清楚，五年前，隔壁石滩寨的老周，就是因为凑不齐水税，被水狼队的人绑在船尾，拖进了江里。那天江面上飘着的血沫，半个月都没散。

“哥，要不咱跟他们拼了？” 旁边的阮破浪攥着把磨得发亮的砍刀，他才二十五岁，是兄弟三个里最冲的，“水狼队的人也就仗着有枪，真打起来，咱水寨几十号人，未必怕他们！”

“拼？” 阮沉江冷笑一声，指了指水寨门口那艘破旧的铁皮船，“就咱这破船，连防弹都做不到，他们的巡逻艇上有重机枪，一梭子下来，咱们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他不是没脾气，只是在末世里，光有脾气活不下去。这些年他忍着，就是为了水寨里的几十口人 —— 有看着他长大的王婶，有跟着他捞了好几年的兄弟，还有几个没爹没妈的孩子，他要是冲动，整个水寨都得跟着陪葬。

傍晚的时候，江面上起了雾，带着股刺鼻的化学味。阮沉江坐在自己的船舱里，借着一盏昏暗的应急灯，磨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弯刀 —— 这是他从一艘旧世界的军舰残骸里捞出来的，钢口不错，就是有点短，对付普通的铁鳞鱼还行，要是遇上巨钳蟹那种硬茬，根本不够用。

“沉江哥。” 舱门被推开，王婶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走进来，“刚煮的鱼粥，掺了点野菜，你跟裂川、破浪分着吃。”

阮沉江接过碗，粥里飘着几块细小的鱼肉，那是今天阮裂川用渔网捞到的小铁鳞鱼，肉有点柴，还带着股腥味，可在末世里，这已经是难得的好东西了。“王婶，您自己留着吃吧，我不饿。”

“让你吃你就吃。” 王婶叹了口气，看着阮沉江脸上的刀疤，“我知道你愁，可再愁也得吃饭。明天去黑礁湾，可得小心点，那地方……”

“我知道。” 阮沉江打断她，“我会带着裂川和破浪安全回来的，您放心。”

王婶还想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碰撞的声音。阮沉江瞬间站起来，把弯刀别在腰上，快步走出船舱。

只见水寨门口，三艘涂着黑色油漆的巡逻艇停在岸边，十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正从船上下来，每个人手里都端着突击步枪，胸口别着个银色的鲨鱼徽章 —— 是水狼队的人！

为首的是个矮胖的男人，脸上挂着油腻的笑，手里把玩着一把手枪，正是水狼队的小头目，赵鲨的外甥孙彪。“阮沉江，听说你准备去黑礁湾捞东西？” 孙彪走到阮沉江面前，眼神里满是轻蔑，“怎么，知道后天要交水税，着急了？”

阮沉江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孙头目，不是后天才收税吗？你今天来干什么？”

“干什么？” 孙彪嗤笑一声，一脚踹在旁边的渔网堆上，渔网里的鱼鳞撒了一地，“我听说你们昨天捕到了一条大铁鳞鱼，怎么，想藏起来不交税？”

“那鱼才十几斤，不够塞牙缝的，早就分给寨里的人吃了！” 阮破浪忍不住喊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说话？” 孙彪转头瞪着阮破浪，抬手就想打，却被阮沉江一把抓住了手腕。

阮沉江的手像铁钳一样，捏得孙彪 “哎哟” 叫了一声。“孙头目，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阮沉江的眼神冷得像江水，“鱼确实分了，要是不信，你可以去寨里搜。”

孙彪疼得脸都扭曲了，他没想到阮沉江敢跟他动手，可看着阮沉江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又有点发怵。“行，算你有种！” 他用力甩开阮沉江的手，揉了揉手腕，“我不管你鱼在哪，后天要是交不上水税 ——” 他指了指水寨中央的净水设备，“我就把这破玩意拆了，让你们全喝江里的生水，到时候别求我！”

说完，孙彪带着水狼队的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巡逻艇的马达声渐渐消失在雾里。

阮破浪气得直跺脚：“哥，你看他那德行！咱们就不该忍他！”

阮沉江没说话，只是盯着江面上的雾，眼神越来越沉。他知道，忍是忍不下去的，净水联盟的胃口只会越来越大，总有一天，他们会把碣石水寨逼到绝路。

“明天一早，去黑礁湾。” 阮沉江转身对阮裂川和阮破浪说，“这次不光要找滤芯，还要找件趁手的家伙 —— 总不能一直拿着这把破刀跟他们拼。”

阮裂川看着哥哥的背影，突然觉得，哥哥脸上的刀疤，在昏暗的光线下，好像比平时更吓人了。他知道，阮沉江心里的那股火，快要压不住了。

当晚，阮沉江没怎么睡。他坐在船舱里，翻看着一张旧世界的地图 —— 那是他从一艘沉没的货轮里捞出来的，上面标着黑礁湾的位置。地图上，黑礁湾旁边有个小小的标记，写着 “军火库”。他不知道那地方现在还有没有东西，可不管有没有，他都得去试试。

天快亮的时候，江面上的雾散了些。阮沉江叫醒了阮裂川和阮破浪，三人推着那艘铁皮船下了水。船很小，只能坐三个人，船尾装着一个旧世界的马达，声音大得像拖拉机。

“哥，你看那边！” 阮破浪突然指着江面远处，只见江面上飘着几个黑色的东西，走近了才发现，是几具变异鱼的尸体，尸体上有明显的钳痕，边缘还带着血迹。

“是巨钳蟹的痕迹。” 阮裂川脸色发白，“看来李老三他们，就是栽在这东西手里了。”

阮沉江握紧了腰间的弯刀，眼神坚定：“怕也没用，继续走。”

马达声在江面上回荡，铁皮船朝着黑礁湾的方向驶去。远处的黑礁湾，在铅灰色的天空下，像一头蛰伏的怪兽，等着他们上门。阮沉江看着前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前面有什么，他都得活着回来，带着能保护水寨的东西，回来跟净水联盟，好好算一笔账。

江风刮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阮沉江知道，从今天起，碣石水寨的平静，可能要彻底结束了。而他这个 “立地太岁”，也该让那些欺负到头上来的人，尝尝厉害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