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上课铃声将我从混沌中惊醒。我猛地抬起头，后脑勺传来一阵钝痛——我竟然趴在课桌上睡着了。

"程晓阳！上课了还睡？"一个严厉的女声从前方传来。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逐渐聚焦在讲台上那个穿着藏蓝色中山装、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女教师身上。她正用粉笔在黑板上写着什么，转头瞪了我一眼。

等等...程晓阳？那不是我爸的名字吗？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蓝色运动服，又摸了摸脸——没有胡茬，皮肤光滑。这不是我的身体。

教室里的景象让我彻底清醒了：斑驳的绿色墙裙，木制课桌表面刻满歪歪扭扭的字迹，黑板旁边挂着"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红色标语。窗外，几棵梧桐树在微风中摇曳，远处隐约可见冒着白烟的工厂烟囱。

"1985年9月1日，开学第一天。"黑板上的日期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不自觉地颤抖。我穿越了？回到了我爸的高中时代？

"林小梅，你来回答这个问题。"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循声望去，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站了起来。当她侧过脸的瞬间，我的心脏几乎停跳——那是我妈年轻时的样子！我在老照片里见过无数次的脸！

她穿着淡黄色的确良衬衫，声音清脆："根据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商品的价值是由..."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17岁的妈妈就坐在离我不到三米的地方，而我，竟然成了我爸？

下课铃响起，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离开教室。我呆坐在座位上，试图理清思绪。口袋里有什么东西硌到了大腿，我掏出来一看——竟然是我的智能手机！电量只剩23%，没有信号。

"程晓阳，发什么呆呢？"一个瘦高的男生拍了拍我的肩膀，"赶紧去食堂，晚了红烧肉就没了。"

我机械地跟着他走出教室。走廊的墙上贴着"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宣传画，操场上几个男生在打篮球，他们穿着回力鞋，运球的动作笨拙却充满活力。

食堂里弥漫着白菜炖粉条的味道。我端着铝制饭盒排队，目光不自觉地寻找着妈妈的身影。她坐在角落里，和两个女生一起吃饭，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你今天怎么了？一直盯着林小梅看。"瘦高男生——后来我知道他叫王志强——用手肘捅了捅我，"你不是说她对你有意思吗？"

我差点被嘴里的米饭呛到。我爸年轻是这么自恋的吗？

下午的物理课上，老师讲到了简单的电路知识。当被叫到黑板前解题时，我下意识地画出了远超这个时代知识范围的电路图。

"这是...并联稳压电路？"物理老师推了推眼镜，惊讶地看着我，"程晓阳，你从哪学的这些？"

全班同学齐刷刷地转头看我，包括林小梅。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让我心跳加速。

"我...自己看书学的。"我结结巴巴地回答，赶紧擦掉多余的部分，改成了课本上的简单电路。

放学后，我凭着模糊的记忆找到了"家"——纺织厂家属区的一栋红砖筒子楼。狭窄的楼道里堆满了煤球和白菜，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和炒菜的混合气味。

站在302室门前，我的手悬在半空，迟迟不敢敲门。门突然开了，一个穿着工装的中年妇女出现在门口。

"阳阳回来啦？站在门口发什么呆？快进来吃饭。"她转身朝屋里喊，"老程，儿子回来了！"

我的眼眶瞬间湿润了。这是我奶奶，去世已经十年了。屋里走出来的中年男人，是我从未谋面的爷爷——他在我出生前就因工伤去世了。

晚饭是炒土豆丝、咸菜和玉米面粥。我强忍着泪水，机械地往嘴里送食物。

"阳阳，今天开学怎么样？"爷爷问道，他手指粗糙，指甲缝里还有没洗干净的机油。

"还...还行。"我声音发颤，"物理课讲了电路。"

"电路？"爷爷眼睛一亮，"厂里最近要引进新设备，正缺懂电的人。你好好学，将来接我的班。"

我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爸，厂里是不是要搞什么技术改革？"

爷爷和奶奶交换了一个眼神。"你怎么知道？"爷爷压低声音，"这事还没定下来。上海来的专家说我们设备太旧，要全部换新。厂里没钱，可能要裁员..."

我的心猛地一沉。历史书上写过，80年代中期许多国企开始改革，大量工人下岗。我爷爷——不，现在是我爸——就是其中之一。这次下岗直接导致了我家后来的贫困。

饭后，我回到"我的"房间。简陋的单人床，墙上贴着《少林寺》的电影海报，书桌上摆着几本翻旧的课本和一本《无线电》杂志。我翻开作业本，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与我爸的一模一样。

窗外，夕阳将家属区的屋顶染成金色。远处工厂的汽笛声悠长而苍凉。我掏出手机，电量显示18%。相册里还有几张现代的照片：我的公寓，公司同事的合影，去年和妈妈在医院拍的合照——那时她已经病得很重了。

我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决定。既然命运给了我这次机会，我就要改变这个家庭的未来。首先，得阻止我爸——现在是我——被下岗。

第二天清晨，我被奶奶的敲门声惊醒。"阳阳，起来吃饭了！你爸上早班去了。"

早餐是稀粥和咸鸭蛋。我狼吞虎咽地吃完，抓起书包冲出门。我要赶在上课前找到"我爸"工作的纺织厂。

厂区门口，工人们骑着自行车鱼贯而入。我躲在传达室旁边，直到看见爷爷——不，现在是我爸——走进厂门。他穿着深蓝色工装，背影挺拔。

"程师傅！"我叫住他。

他转身，惊讶地看着我："阳阳？你怎么来这儿了？不上学吗？"

"我...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我喘着气，"关于厂里技术改革的事。"

我爸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听同学说的，他爸在工业局工作。"我编了个谎，"厂里是不是打算引进日本产的喷气织机？"

我爸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震惊："谁告诉你的？这是机密！"

"但那些机器不适合我们的原料。"我急中生智，"上海专家没考虑北方棉花的纤维长度差异。如果直接引进，三个月内就会出大问题！"

这些都是我在大学毕业论文中研究过的内容，关于80年代国企技术引进的失败案例。

我爸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抓住我的肩膀："阳阳，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厂里可以改造现有设备，成本只有引进新设备的三分之一。"我回忆着论文里的数据，"《纺织技术》去年第三期有篇文章讲这个..."

"你什么时候看这种杂志了？"我爸半信半疑，但眼神已经变了，"我得去找车间主任说说。你快去上学，别迟到了。"

我点点头，转身跑向学校。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我喊了声"报告"，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溜进教室。

"程晓阳，开学第二天就迟到？"班主任严厉地说，"下课到我办公室来。"

我低着头走到座位上，余光瞥见林小梅好奇的目光。她的眼睛明亮如星，让我想起妈妈病床上浑浊的眼神，胸口一阵刺痛。

下课铃响后，我磨蹭着走向教师办公室。路过物理实验室时，一个声音叫住了我。

"程晓阳！"

林小梅站在实验室门口，手里拿着一本《无线电》杂志。"你昨天画的电路图，"她犹豫了一下，"能教教我吗？"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脸上，细小的绒毛泛着金光。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我爸会爱上她。

"当然可以。"我听见自己说，"放学后，图书馆见？"

她点点头，嘴角扬起一个羞涩的微笑。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这太奇怪了——我竟然在和我年轻的妈妈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