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肚子的人当不了明白人。这话是我说的。现在我就饿着肚子。我是裴家嫡出的大小姐。

但我现在蹲在厨房后头啃萝卜。萝卜是生的。硬的。冰的。掉在地上沾了灰。我擦了擦，继续啃。饿急了什么都香。厨房里飘出肉味。炖的。火候刚好。可惜盐多了，醋少了。

我舔舔嘴唇。肚子叫得更凶了。厨房的门开了。李婆子端着盆出来，看见我，白眼快翻到天上。“哟，大小姐又来找食儿了？”她把泔水桶往我面前一墩。“新倒的，热乎着呢，您先挑？”我没说话。萝卜啃完了，胃里还是空的。李婆子嗤笑一声，扭着腰进去了。我站起来。腿有点麻。拍拍裙子上的灰，我绕到前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

今天是我爹纳第五房小妾的好日子。酒席要开三十桌。没人注意我。我走到炖肉的灶前。

掀开盖子，热气扑面。肉香浓郁。就是味儿冲了点。我拿起旁边的盐罐子，抖了抖。

只剩个底。醋壶是满的，但盖子没开。“干什么呢！”李婆子尖叫着冲过来，“脏手拿开！

这席面也是你能碰的？”她伸手要推我。我侧身躲开。“盐少了三分，醋没放。”“放屁！

”李婆子唾沫星子喷我脸上，“老娘做了二十年席面，用你个小贱蹄子指点？”她嗓门大，引来了管厨房的刘福。“吵吵什么？前头等着上菜呢！

”李婆子指着我鼻子骂：“这丧门星想糟蹋老爷的好肉！刘管事您看看！”刘福皱眉看我，眼神像看苍蝇。“大小姐，这不是您待的地方。”他冲外头喊：“来人！送大小姐回房！

”两个粗使婆子过来拽我。我站着不动。“肉炖过头了，”我说，“再半炷香不盛出来，就柴了。”李婆子跳脚：“你懂个……”“让她说。”门口传来声音。是张管事。

他管外院采买，今天来盯宴席。“张管事，她……”刘福想说话。张管事摆摆手，走到灶前。

他拿起筷子，戳了戳肉。又舀了点汤尝。眉头慢慢皱起来。“盐不够。”他放下筷子，“醋呢？按规矩该放一勺。”李婆子脸白了。“我、我忘了……”“忘了？”张管事脸一沉，“前头催三遍了！重新调味！”他转向我：“你懂厨艺？”我摇头。“以前偷吃过。

”这是实话。裴知意以前饿疯了，真偷过厨房的剩菜。张管事愣了下。“现在这锅肉怎么办？

”“加半瓢热水，”我说，“醋现在放来不及了，滴几滴香油盖盖味儿。

”张管事盯着我看了两秒。“照她说的做。”李婆子不情不愿地忙活去了。

张管事让我去旁边等着。“别添乱。”我找了个角落小板凳坐着。过了会儿，第一盘红烧肉送往前厅。张管事回来了，扔给我一个油纸包。“厨下剩的饽饽。”我打开，是白面馒头。还温着。“谢张管事。”我埋头就啃。噎得直抻脖子。

张管事倒了碗水放我脚边。“慢点吃，没人抢。”我灌了半碗水，终于喘过气。

“你怎么知道盐不够？”“闻的。”“闻？”“盐放够的肉，香气厚。不够就飘，还带腥。

”张管事眉毛挑起来。“醋呢？”“热醋味儿冲，没闻到。”他点点头，没再问。

我吃完馒头，站起来。“能再给两个吗？我娘也没吃。”张管事看了我一眼。

从蒸笼里捡了四个大馒头，用荷叶包好。“拿去吧。”我抱着馒头往回走。

路上遇到个穿粉裙子的。我庶妹，裴玉娇。她身后跟着丫鬟，端着点心盒子。

“姐姐拿的什么呀？”她声音甜得发腻，“哟，厨房的粗面饽饽？姐姐怎么吃这个？

”她拿帕子掩着嘴笑。“前头席上有芙蓉糕，杏仁酥，可惜……”她凑近我，压低声音。

“嫡女又怎样？还不是捡下人的剩食？”我绕过她走。她伸脚绊我。我手里馒头掉地上。

滚进泥里。“哎呀！”裴玉娇惊呼，“可惜了的！姐姐快捡起来呀，不然今天又要饿肚子了！

”她笑得更欢。丫鬟跟着哧哧笑。我看着泥里的馒头。弯腰去捡。

裴玉娇突然一脚踩在馒头上。用力碾。白面馒头变成黑泥饼。“现在更香了！”她咯咯笑，“姐姐快尝尝？”我直起身。手里还有三个馒头。我递给她。裴玉娇一愣：“干什么？

”“给你吃。”我说。她像被烫到一样跳开：“谁要你的脏东西！”我收回手。

“你脚下那个，”我说，“是张管事给的。”裴玉娇脸色变了。张管事是我爹心腹。

“你、你少唬人！”她声音发虚。“鞋底有馒头渣。”我指指她绣花鞋，“张管事最讨厌糟践粮食。”裴玉娇脸白了。她拎着裙子跑了，丫鬟追在后头喊“小姐慢点”。我捡起泥馒头，剥掉脏皮。里头还能吃。回到小院，我娘在洗衣服。“意儿回来了？”她抬头笑，看见我手里的泥馒头，笑僵了，“这……”“路上摔了一跤。”我说，“里面干净的。”我娘没说话。她接过去，把脏皮剥干净。我们分着吃了四个馒头。吃到最后一个，我娘掰了一大半给我。“娘不饿。

”她肚子在叫。我硬塞给她。“吃。”夜里我躺在床上，肚子咕噜响。我娘在旁边做针线。

油灯暗得看不清。“意儿睡吧，”她轻声说，“睡着了就不饿了。”我没睡。我在想红烧肉。

想醋放多少合适。想盐怎么撒才均匀。裴知意的记忆里有厨房。她总偷看厨娘做饭。

看得眼发直。第二天一早，我去厨房。李婆子拦着不让进。“大小姐又来讨食？

”“我找刘管事。”刘福正好出来，一脸不耐烦。“什么事？”“厨房缺打杂的吗？”我问，“我力气大，能劈柴，能挑水。”刘福像听见笑话。“您？大小姐？”“工钱只要一半，”我说，“管饭就成。”刘福上下打量我。“后头柴堆着，先去劈两垛看看。”我去了后院。

柴是湿的。难劈。我找到斧头，试了试。沉。但我饿。饿的人力气大。我抡起斧子。

汗流进眼睛。手磨出水泡。破皮。流血。我甩甩手，继续劈。中午，刘福来看。两垛柴劈好，码得整整齐齐。他有点意外。“吃饭吧。”午饭是杂粮饭，咸菜管够。我吃了三碗。

下午继续劈柴。晚上又吃三碗。李婆子嘀咕：“饿死鬼投胎。”我不理。吃饱最重要。

三天后，刘福让我进厨房帮忙。洗菜，摘菜，刷锅。李婆子总把脏活给我。我不吭声。

干完活就蹲在灶边看。看火候，看下料，看翻炒。厨娘们当我透明。偶尔扔个萝卜头给我啃。

我不挑。有吃的就行。那天炖鸡汤。厨娘赵嫂放完盐，转身去切菜。我盯着汤锅。

锅盖噗噗响。“要沸了。”我说。赵嫂头也不回：“看着点火。”火苗蹿得老高。

我拿起盐罐。“盐多了。”我说。赵嫂猛地回头：“你动我盐？！”她冲过来夺罐子。晚了。

盐撒进锅里。赵嫂脸都绿了。“你个小贱人！一锅汤全毁了！”她揪住我头发要打。

张管事进来。“吵什么？”赵嫂哭诉：“她往汤里倒了一罐盐！这汤不能要了！

”张管事看向我。“汤没坏。”我说。“没坏？”赵嫂尖叫，“咸得发苦了！”“添水就行。

”“添水还有味吗？你懂个屁！”张管事舀了勺汤尝。皱眉。“是咸了。”赵嫂得意地瞪我。

“拿白菜来，”我说，“切大块放进去，炖半炷香。”“白菜能吸盐？”张管事问。“试试。

”张管事盯着我看了会儿。“照她说的做。”赵嫂不情愿地切了半颗白菜扔进去。

汤重新滚起来。热气带着菜香。张管事又舀了一勺。眉头松开。“再尝尝。”赵嫂尝了一口，愣住。“不、不咸了？”白菜吸饱汤汁，咸淡正好。张管事看向我。“你弄的？

”“书上看的。”我说。裴知意偷看过她爹书房里的食经。她当故事看。我记住了。

张管事没再问。“以后你跟着赵嫂打下手。”赵嫂脸拉得老长。

“她毛手毛脚的……”“要她，还是卷铺盖走人？”张管事声音冷。赵嫂闭嘴了。

我成了厨房帮工。赵嫂不教我。她让我剥蒜，剥到手指发麻。让我刮姜，刮到手破皮。

我忍着。等她炒菜时，我盯着看。火候，油温，下料顺序。我看一遍就记住。晚上回去，我拿树枝在地上画。画灶，画锅，画油盐酱醋。我娘问我画什么。我说练字。那天赵嫂告假。

厨房忙不过来。刘福急得转圈。“清蒸鱼谁来做？”厨娘们推来推去。

清蒸鱼是老爷最爱吃的菜。火候差一点就腥。没人敢接。“我来吧。”我说。所有人都看我。

李婆子嗤笑：“你？别把锅烧穿了！”刘福犹豫。“让她试。”张管事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他看着我。“做坏了算我的。 ”我走到灶前。鱼已经杀好。我检查一遍。没刮净鳞。

我拿起刀，重新刮。去腮，去内脏，洗净血水。切姜片，葱段。塞进鱼肚。淋黄酒，撒盐。

盘底铺姜片，放鱼。锅里水烧开。放鱼蒸。“蒸多久？”刘福问。“看火。”我说。

我盯着灶火。火苗舔着锅底。热气从锅边冒出来。我闻着味。腥味淡了，鲜味出来了。

“好了。”我掀锅盖。热气腾起。鱼眼爆出，鱼肉雪白。淋上蒸鱼豉油，撒葱丝。热油一泼。

滋啦——香气炸开。厨房安静了。张管事拿起筷子。在鱼背最厚处戳了一下。肉离骨。

他尝了一口。没说话。把盘子递给刘福。“送上去。”刘福小心翼翼端着走了。

张管事看着我。“明天开始，你负责老爷的汤水。”厨房里鸦雀无声。赵嫂回来，脸黑得像锅底。我被安排去小灶。专做我爹的补汤。简单。但我认真。鸡汤撇浮沫。

鱼汤熬到奶白。我娘脸色好了些。“意儿出息了。”她摸着我的头笑。那天裴玉娇来找茬。

她带着丫鬟，堵在厨房门口。“听说姐姐成了厨娘？”她笑，“真是给咱们裴家长脸。

”我洗我的菜。“我爹要吃燕窝，”她抬高下巴，“你来做。”刘福赔笑：“二小姐，燕窝是贵重物，得赵嫂……”“我就要她做！”裴玉娇指着我，“做坏了，让她赔！

”刘福为难地看我。我擦干手。“燕窝拿来。”裴玉娇示意丫鬟端上一个瓷盅。干燕窝。

“就这个？”我问。“怎么？不够你糟蹋的？”裴玉娇冷笑。我打开看。霉味。发黑了。

“这燕窝坏了。”“胡说！”裴玉娇尖叫，“这是上个月我娘刚买的！”“放潮了。”我说，“不能吃。”“你懂什么！”她一把抢回去，“我看你就是不敢做！

”她指着灶：“现在就做！做不好我告诉爹去！”我接过瓷盅。挑出燕窝，泡水。水发浑。

霉味更重。我换水，泡发。燕窝散开，有黑点。“看清楚了？”我把水盆端到她面前。

裴玉娇捂住鼻子。“恶心死了！快拿走！”“这燕窝长霉了。”我说，“吃了会中毒。

”“你吓唬谁！”“去年陈姨娘吃坏燕窝，”我说，“上吐下泻三天。”裴玉娇脸白了。

陈姨娘是她亲娘。“那、那你处理掉！”她慌慌张张，“别让我爹知道！”她带着丫鬟跑了。

刘福凑过来看。“真是坏的？”“嗯。”“你怎么知道陈姨娘……”“听婆子们嚼过舌根。

”我说。刘福咂咂嘴。“以后二小姐的吃食，你也看着点。”我成了半个厨头。

赵嫂恨得牙痒。她不敢明着来。直到那天。王爷来了。靖王。我爹巴结不上的大人物。

突然登门。我爹激动得打翻茶杯。“快！备最好的席面！”厨房人仰马翻。赵嫂要做拿手菜。

她炖了佛跳墙。三天前就开始准备。今天开坛。香飘满院。赵嫂得意地瞥我一眼。“学着点！

”她亲自端汤上桌。片刻，小厮慌慌张张跑回来。“老爷叫厨子过去！”赵嫂脸一白。

我也跟过去。花厅里，我爹汗如雨下。主位上坐着个男人。玄色锦袍，面沉如水。靖王。

“这汤，”他用勺子敲敲碗沿，“谁做的？”赵嫂噗通跪下。“是、是奴婢……”“拖出去，打二十板。”侍卫上前就拖。赵嫂杀猪般嚎叫。“王爷饶命！饶命啊！

”我爹擦着汗：“王爷息怒，这汤是哪里不妥……”“汤里加了山茄汁。”靖王声音冷，“本王对山茄过敏，沾一点就喘不过气。”“这、这不可能！”我爹腿软了，“借奴才十个胆子也不敢啊！”靖王没说话。他手指开始泛红。呼吸变重。“叫大夫！

”我爹尖叫。“来不及了。”靖王喘着气，“备冷水，快！”一片混乱。我冲回厨房。

山茄汁味苦，一般不用。赵嫂的汤我尝过，没苦味。除非……我冲到调料架。

赵嫂的专用柜子锁着。我砸开锁。瓶瓶罐罐。我打开一个黑陶瓶。闻。刺鼻。是山茄汁。

但瓶身上贴的标签是“蚝油”。赵嫂不识字。她拿错了。我抓了把绿豆。奔回小院。

我娘正在晾衣服。“意儿？”“娘，石臼！”我娘赶紧拿来。我把绿豆倒进去，疯狂捣碎。

加水。搅成浆。我端着碗跑回花厅。靖王已经喘不上气，脸发紫。侍卫拔刀拦我。“滚开！

”我撞开他们，冲到靖王面前。“喝了！”靖王眼神涣散。我捏开他嘴，硬灌进去。“王爷！

”我爹瘫倒在地，“逆女！你给王爷喝的什么！”侍卫刀架在我脖子上。冰凉的。我没动。

盯着靖王。他咳嗽起来。咳出绿豆渣。脸上的紫慢慢褪去。呼吸平缓了。

“你……”他睁开眼，看着我。“绿豆解百毒。”我说，“山茄也算毒。”他坐直身体。

“那汤是你做的？”“不是。”我指向门外，“赵嫂拿错了调料。”赵嫂挨完板子，像死狗一样拖进来。“说！”我爹踹她，“谁让你放山茄汁的！

”赵嫂哭嚎：“是……是二小姐！她说瓶子上画着贝壳，是蚝油……让奴才多放点，汤鲜……”裴玉娇被拖进来。她吓尿了裤子。“不是我！我随便说的……我不知道啊！

”靖王抬手。“拖出去。”裴玉娇的尖叫声远去。靖王看向我。“你叫什么？”“裴知意。

”“知意……”他念了一遍，“好名字。”他站起来。“你救了我一命。”“绿豆汤而已。

”“绿豆汤不值钱，”他盯着我，“值钱的是时机。”他走了。我爹赏我十两银子。

我给我娘买了新棉被。厨房没人敢惹我了。刘福见我都弯腰。“裴姑娘有什么吩咐？

”我说：“给我个单独的灶。”他马上收拾出小厨房。我给我娘炖汤。当归黄芪炖老母鸡。

我娘脸色红润起来。她摸着我的脸：“意儿真能干。”靖王府来了人。送了个食盒。

“王爷说，谢裴姑娘的绿豆汤。”食盒里是点心。龙须酥，核桃酪，豌豆黄。精致得像玉雕。

我娘舍不得吃。“留着看吧。”我拿起一块豌豆黄。塞进她嘴里。“吃。”我尝了龙须酥。

太甜。豌豆黄不够细腻。核桃酪火候过了。还行。但没我做的好。我冒出个念头。

去王府当厨娘。月钱肯定多。我跟我娘说。她吓一跳。“王府规矩大……”“我规矩。

”我说。“万一出错……”“不会错。”“可你是裴家嫡女……”“裴家嫡女吃不饱。

”我说。我娘不说话了。她摸摸我的头。“你想去就去吧。”我去找张管事。“我想见王爷。

”张管事一口茶喷出来。“你疯了？”“他欠我条命。”我说。张管事噎住了。

他真带我去王府。门房不让进。“王爷不见外客。”张管事塞银子。“劳烦通报一声，裴家姑娘……”“王爷说不见裴家人。”门房鼻孔朝天。我转身走了。第二天又来。

还是不让进。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我蹲在王府后门。等买菜的车出来。

一个老嬷嬷提着篮子出来。我迎上去。“嬷嬷买姜吗？”她吓一跳。“新挖的嫩姜，”我举起篮子，“炖肉炒菜都香。”嬷嬷摇头：“府里有采买。”“这个不一样。

”我掰开一块姜，“尝尝？”姜肉金黄，汁水饱满。嬷嬷犹豫一下，接过去闻了闻。

“是不错。怎么卖？”“送您。”我说，“只求您帮个忙。”嬷嬷警惕起来。“我是裴知意。

”我说，“王爷认得我。”嬷嬷瞪大眼。“你就是那个……”“我想见王爷。”我说，“就一句话。”嬷嬷犹豫半天。“你等着。”她进去，很快出来。“王爷说，让你去角门等着。”我去了角门。等了一炷香。角门开了。靖王站在门里。“天天蹲我后门，像什么话。”“我想当王府厨娘。”我开门见山。靖王挑眉。“裴家嫡女来做厨娘？

”“您缺厨娘吗？”“不缺。”“缺我这样的。”靖王笑了。“你哪样？

”“山茄汁混蚝油瓶里，”我说，“我一眼就能分出来。”靖王笑容淡了。“进来说。

”我跟他进了偏厅。他屏退下人。“说吧，到底想干什么。”“挣钱。”我说，“裴家不给饭吃。”“月钱多少？”“五两。”我伸出巴掌，“不包住，我得住家里。

”靖王气笑了。“你跟我讨价还价？”“您命值多少？”我问。他眯起眼。“行。”他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