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国那天，我被扒了公主服，像条死狗似的扔在新帝慕容烬面前。他拔出刀，说要替全家三百一十五口报仇，刀尖扎进我肚子时，我没疼。他自己却喷了一地血，直挺挺倒下去。满朝文武喊着抓妖女，他的心上人柳依依，用镶东珠的鞋碾我手指。

咔嚓一声，断的是她的骨头。慕容烬盯着我，眼睛红得要吃人。可他不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越想让我疼，自己就越痛。等他发现杀我等于杀自己时，会疯吗？

1金銮殿的地砖能把人骨头里的热气都吸走。我穿着一件单薄的囚衣跪在正中央，像个等着被屠夫过秤的牲口。头顶的龙椅上，坐着新朝的皇帝，慕容烬。曾经的少年将军，如今的九五之尊。他的家族，被我父皇屠尽。我的国家，被他的铁蹄踏平。我俩之间，只剩你死我活。两旁的文武百官，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块臭肉。

“这就是前朝那个妖后生的公主？啧，一脸晦气。”“父债女偿，天经地义！陛下仁慈，留她到今天登基，是天大的恩赐了！”一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女人站了起来，是镇国大将军的女儿，柳依依。慕容烬的心上人。她走到我面前，缀满东珠的鞋尖，狠狠地碾了碾我的手指。“虞灵，你这条亡国犬，能死在陛下的登基大典上，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她的声音又尖又利，极尽狠毒。她转身跪向慕容烬，声音瞬间变得娇媚：“陛下，臣女恳请您，亲手了结她！用这妖女的血，为您的新朝祭旗！

也慰藉慕容家上上下下三百口冤魂！”“请陛下祭旗！”“请陛下报仇！

”满朝文武瞬间跪倒一片，声浪震得殿顶的灰尘都往下掉。慕容烬终于动了。

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目光死死盯在我的身上。那里面是化不开的，浓得发黑的恨。

我平静地看着他。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他要我死，死在所有人面前，死得又屈辱，又痛苦。

他缓缓起身，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刀刃在烛火下闪着冷光。他一步步走下来，龙袍的衣角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下都像踩在我的心跳上。他停在我面前，高大的影子把我整个人都罩住了。“虞灵。”他开口，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我慕容家三百一十五口人，这是第一刀。”我甚至懒得去看那把匕首，只是盯着他的脸。

那张曾让我有过片刻心动的脸，如今只剩下扭曲的仇恨。我闭上眼睛。来吧。

我已经习惯了这种……不会到来的疼痛。腹部传来布料被划破的触感，然后是匕首没入皮肉的闷响。没有痛。一如既往。耳边却传来柳依依的尖叫，和百官倒抽冷气的声音。我睁开眼。慕容烬的脸，在我眼前瞬间白得像纸。

他握着匕首的手在发抖，那把本该插在我肚子里的匕首，此刻完好无损。但他自己的龙袍上，腹部的位置，却迅速洇开一大片暗红的血。“噗——”他猛地弯下腰，一口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溅了我满脸满身。温的，热的，带着一股铁锈味。是他的血。

他高大的身体再也撑不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陛下！

”“陛下晕倒了！”“快传太医！快传太医！”金銮殿瞬间乱成一锅粥。柳依依花容失色，连滚带爬地扑到慕容烬身边，哭喊着：“陛下！您怎么了陛下！”太监宫女们手忙脚乱。

满朝文武，全场一片安静之后，是巨大的恐慌。只有我，还跪在原地。我抬起手，用指尖擦掉被溅到嘴角的血迹是他的，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没有一丝一怜悯，甚至没有一分得意。甚至没有开口，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漠然地扫过慕容烬，他只是一块不慎绊倒的顽石。我俯下身，凑到那个因为剧痛而昏迷的男人耳边。

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陛下，龙体要紧。

”2慕容烬被一群太医七手八脚地抬回了寝殿。我，作为唯一的“嫌犯”，被一同“请”了过去，扔在殿内角落。太医院的院使跪在龙床前，汗流浃背，话都说不利索。

“回……回禀陛下，陛下龙体……并无任何外伤，可脉象却乱得吓人，腹中绞痛如刀割，就好像……就好像真的被捅了一刀似的。 老臣愚钝，斗胆猜测，应是陛下登基，急怒攻心，才导致的气血逆行……”“滚！”慕容烬一声怒吼，抓起床边的玉枕就砸了过去。

老太医连滚带爬地躲开，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我坐在角落的地上，冷眼看着这场闹剧。气血逆行？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那穿肠烂肚的剧痛，根本不是什么气血逆行能解释的。他只是不信。或者说，不敢信。

等太医们用珍贵的汤药把他救醒后，慕容烬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一个心腹太监，李德。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又冷又沉，充满了探究和杀意。“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不说话。他冷笑，眼底燃起一簇疯狂的火苗。“不说是吗？朕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

”他对李德使了个眼色。“李德，去，给朕掌她的嘴。给朕狠狠地打！朕倒要看看，她的脸皮是不是跟她的命一样硬！”李德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躬身领命：“是，陛下。

”他走到我面前，扬起了干瘦的手掌。“公主，得罪了。”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看着那只手掌在我的视野里放大，即将落到我的脸颊上。“咔嚓！”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紧接着，是李德凄厉得不像人声的惨叫。“啊——我的手！我的手断了！

”他抱着自己的右臂，在地上痛苦地翻滚，那只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软塌塌地垂落下来。他的手掌，自始至终，都没有碰到我一根头发。慕容烬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在我身上剜出两个洞来。“妖女……你果然是妖女！

”他一脚踹开还在哀嚎的李德，让他滚出去。寝殿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我能感觉到他的愤怒，他的困惑，还有一丝……恐惧。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绕着我走了两圈，最后停下来。他亲自从御膳房端来一碗饭。

那碗饭已经馊了，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酸味，上面还有几只绿头苍蝇在盘旋。

他把碗重重地摔在我面前的地上，瓷碗碎裂，馊饭混着碎片撒了一地。“吃。”一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看了看地上的狼藉，又看了看他。我顺从地低下头，伸手从瓷片里，抓起一把馊掉的冷饭，塞进嘴里。米粒又干又硬，还带着一股酸腐的气息，难以下咽。

我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吞了下去。一口，又一口。连带着那些细小的瓷片，我都一并咽了下去。慕容烬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像是在审视一件怪物。

我吃完了，抬起头，那双死水般的眼眸直直地对上他，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不带丝毫感情地轻声说：“陛下，这味道……真是一言难尽。您也尝尝？”那话语轻飘飘地，直插慕容烬的心肺。

他脸色瞬间铁青，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他冲到一旁的痰盂边，发出痛苦的干呕声，紧接着便是上吐下泻，狼狈不堪。整个寝殿都充斥着难闻的气味。他扶着墙，虚弱地瘫倒在地，看向我的目光里，终于带上了彻骨的明白和……绝望。他终于懂了。

任何形式的伤害，无论是他亲自动手，还是假他人之手。最终，都会分毫不差地回到他自己身上。3慕容烬疯了。他杀不了我，也无法忍受我这个“仇人”安然无恙地活在他眼前。他陷入了一种疯狂的偏执。

寝殿成了我的囚笼，也成了他的刑房。他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研究出各种新的方法来折磨我，然后，再折磨他自己。他不再假手于人，所有的事，都亲力亲为。他从刑部取来了滚烫的烙铁。烙铁烧得通红，在昏暗的殿内发出不祥的光。

他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妖女，你怕不怕？”我没有回答。他举着烙铁，一点点向我的手臂靠近。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我能闻到自己皮肤上细小汗毛被烤焦的味道。

就在烙铁即将触碰到我皮肤的那一刻。“啊！”一声惨叫。来自他。

他手里的烙铁“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自己的手背上，却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和烙铁一模一样的烙印。皮肉瞬间被烫得卷曲，发出“滋滋”的声响和焦臭味。

他疼得浑身发抖，却又像是找到了某种验证，发出了病态的笑声。

“果然……果然是这样……”第二天，他又拿来了一条浸过盐水的长鞭。他将我绑在柱子上，高高扬起鞭子。“朕就不信，连鞭子都伤不了你！”他用尽全力，挥动长鞭，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声。鞭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在他自己背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呃……”他闷哼一声，剧痛让他脱力，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地。

长鞭从他手中滑落。我被绑在柱子上，看着他趴在地上，因为剧痛而微微抽搐。我们的距离，不过三尺。他每天都会在我面前上演一出自残的戏码，而我是唯一的观众。他开始变得虚弱，精神也濒临崩溃。朝堂之上，关于他身染恶疾、天降不祥的流言四起。有大臣上奏，说我是亡国妖女，理应被焚烧祭天，以安抚上苍。慕容烬当庭将那个大臣拖出去斩了。

他不能让我死。因为让我死，就等于让他自己死。他也不能放我走。他的仇恨，他的偏执，不允许。于是，我们成了这座皇宫里最诡异的存在。他把我彻底囚禁在了他的寝殿，寸步不离。吃饭，他要看着我吃。睡觉，他要看着我睡。他像一个最变态的看守，观察我的一举一动，试图从我身上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或者情绪波动。他想看我哭，看我笑，看我求饶，看我愤怒。但他什么都看不到。我始终像一潭死水，平静无波。

我的平静，成了他最大的折磨。一天深夜，他又从噩梦中惊醒。他一身冷汗地坐起来，死死地盯着睡在不远处地铺上的我。“你到底想要什么？”他问，声音沙哑。我睁开眼，在黑暗中看着他。我想要什么？我曾经想要活着，想要自由，想要母亲的怀抱。但现在，我什么都不想要了。见我不答，他又开始发狂。“你是不是很得意？

看着我一天天被自己折磨，你是不是很开心？”他冲过来，掐住我的脖子。窒息感传来。

我知道，这感觉下一秒就会转移到他自己身上。果然，他自己的脸开始涨红，青筋暴起，双手无力地松开，捂着自己的脖子痛苦地咳嗽。他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我坐起身，平静地看着他。“陛下，夜深了。”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着我的目光，像是看着一个永远无法战胜的宿命。

“我们这样……要到什么时候？”他喃喃自语，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疲惫和茫然。

我们就像一对被诅咒绑在一起的“连体婴”。他施虐，他承受。我旁观，永无休止。

4转机发生在一个普通的午后。慕容烬在批阅奏折，我照例坐在角落里发呆。

一个新来的小宫女给我送茶水，许是太过紧张，手一抖，一整杯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了我的手背上。“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不是我的。是那个小宫女的。

她抱着自己的手，痛得在地上打滚，她的手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瞬间起了好几个大大的水泡。而我的手，除了沾了些茶水，依旧光洁如初。这一幕，完完整整地落在了慕容烬的眼里。他停下了手中的朱笔。这一次，伤害转移到了第三个人身上。他没有暴怒，也没有立刻把那个宫女拖出去。他只是看着我，看着我毫无反应的手，又看了看地上痛哭流涕的宫女。他第一次对我这毫无波澜的“佛系”，产生了怀疑，而非纯粹的愤怒。他挥手让侍卫把宫女带下去医治。然后，他屏退了左右。

寝殿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第一次与我平视。他伸出手，想要触碰我的手背，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带着一丝忌惮。

他独自审视着我，良久，问出了一个关于复仇之外的问题。“你，到底是什么？

”他的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暴戾，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困惑。我没有回答。我能回答什么呢？

告诉他我是一个怪物吗？一个从出生起就带着诅咒的怪物。

他第一次没有因为我的沉默而发怒。他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寝殿。

那一整天，他都没有再回来。我以为他又在想什么新的折磨人的法子。但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