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砸在脚边的时候，我刚把最后一口牛奶咽下去。

乳白色的液体溅到我拖鞋上，湿了一片。碎片飞得到处都是。

“喻玄！你是聋子还是哑巴？”尖利的女声刮着我的耳膜，“没看见我果汁喝完了吗？滚去给我倒！”

餐厅里很安静。长长的餐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摆着精致的银餐具。对面坐着我的“未婚夫”周承安，他正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煎蛋，眼皮都没抬一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他旁边的周夫人，我的“未来婆婆”，优雅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看向我的眼神带着点不耐烦。

我是喻玄。穿进这本狗血总裁文已经三个月了。身份是恶毒女配，下场凄惨那种。

刚才吼我的是周承安的表妹，程乐瑶。一个被宠坏、热衷欺凌我的富家女。我是周家保姆的女儿，从小寄养在这里，名义上是周承安的未婚妻，实际上就是周家养的一条狗，是他们彰显“仁义”的工具人，也是程乐瑶随时可以踩一脚的出气筒。

三个月，我像个提线木偶，扮演着原文里那个懦弱、卑微、对周承安痴心一片的喻玄。程乐瑶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周承安对我冷淡如冰，我依然热脸贴冷屁股。周夫人对我颐指气使，我逆来顺受。

因为我怕。我怕情节的力量。我怕一旦偏离，就会像原文一样，被他们联手送进精神病院，最后惨死。

但我快要装不下去了。每一天，程乐瑶的羞辱都像钝刀子割肉。周承安的漠视和周夫人刻薄的挑剔，让我胃里翻江倒海。

“喻玄！”程乐瑶见我没动，火气更大了，抓起手边的餐巾盒就朝我扔过来，“你发什么呆！找打是不是？”

餐巾盒砸在我肩膀上，不疼，但屈辱感像针一样密密麻麻扎进心里。我垂在桌下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周承安终于放下刀叉，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声。他看向我，眼神淡漠得像在看一件家具：“喻玄，乐瑶让你去倒果汁。”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周夫人也皱了眉：“小玄，动作麻利点。大清早的，别惹乐瑶不高兴。”

看，这就是我在这个家的位置。一个连佣人都不如的存在。佣人干活还有工资，而我，只有无穷尽的羞辱和“未婚妻”这个虚名带来的枷锁。

原文里，就是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折磨下，“喻玄”的心理彻底扭曲，开始疯狂地针对女主，最终自食恶果。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不能崩。至少现在不能。

我松开拳头，慢慢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

“知道了。”我的声音很低，努力维持着那点卑微的平静。

我绕过餐桌，走向旁边的餐边柜，拿起玻璃壶。壶里是鲜榨的橙汁，澄黄透亮。我倒了一杯，稳稳地端着，走回程乐瑶身边。

她斜睨着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得意。

我微微弯腰，把杯子递向她。

就在她的指尖快要碰到杯壁的瞬间，我手腕猛地一倾。

哗啦！

一整杯冰冷的橙汁，精准无比地从她头顶浇了下去。

黏腻的液体瞬间浸透了她精心打理的卷发，顺着她惊愕的脸庞往下淌，滴在她昂贵的真丝睡衣上，留下大片污渍。几片细小的果肉粘在她的睫毛和额头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死寂。

连周承安切蛋的动作都彻底停住，刀叉悬在半空。周夫人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是纯粹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程乐瑶完全懵了，她保持着伸手接杯的姿势，像个被突然泼了油漆的滑稽雕像。橙汁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在雪白的桌布上，晕开一团刺目的黄。

几秒钟后。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撕裂了餐厅的宁静。程乐瑶触电般跳起来，双手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果汁，眼睛因为惊恐和愤怒瞪得几乎要裂开。

“喻玄！你这个贱人！你疯了！你敢泼我？！”她歇斯底里地尖叫，声音刺耳得像指甲刮过玻璃。

周夫人也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的手指都在抖：“反了！反了天了！喻玄！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周承安放下刀叉，动作很慢。他终于正眼看向我，那双总是淡漠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我的身影，带着审视和冰冷的怒意。他没有立刻吼叫，但这种无声的压力比尖叫更让人窒息。

“喻玄，”他开口，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道歉。现在。”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三个月积压的恐惧、愤怒、屈辱，在这一刻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泼出去那一秒，我就知道完了。情节偏离了。

但奇怪的是，预想中的天崩地裂没有来。没有系统警告，没有世界崩塌的眩晕。只有程乐瑶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周承安冰冷的命令。

看着他们震惊、愤怒、难以置信的脸，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感猛地窜了上来，瞬间压过了恐惧。

原来反抗的感觉，是甜的。

我抬起头，第一次没有避开周承安的目光，直直地迎上去。我甚至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带着点神经质的笑。

“道歉？”我的声音不高，甚至因为激动有点抖，但异常清晰，“给她？”

我指向还在跳脚尖叫、像个落汤鸡一样的程乐瑶。

“凭什么？”我问，目光扫过周承安，扫过脸色铁青的周夫人，最后落回程乐瑶身上，“就凭她天天把我当狗一样呼来喝去？就凭你们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程乐瑶被我眼神里的冰冷和疯狂吓住，尖叫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像个破风箱。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踩在地上的橙汁渍里，差点滑倒。

“喻玄！你……你……”周夫人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周承安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像淬了寒冰：“你想找死？”

找死？对啊，原文里我就是找死。

但现在，我看着他眼中那熟悉的、掌控一切的冰冷，看着程乐瑶色厉内荏的惊恐，看着周夫人那副高高在上被冒犯的嘴脸，三个月来困住我的那层名为“情节”的厚厚茧壳，“咔嚓”一声，裂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

一个念头，清晰、冰冷、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猛地砸进我的脑海：

与其被他们按部就班地折磨至死，不如我自己先疯给他们看！

“找死？”我重复着这两个字，脸上的笑容扩大，眼神却空洞得可怕，“周承安，你们周家养着我，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我往前一步，逼近餐桌。程乐瑶吓得又后退一步。

“把我养成一个听话的废物，一个衬托你们‘善良’的工具，一个最后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我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针，扎向在场的每一个人，“我演的够久了。你们，看够了吗？”

餐厅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和他们惊疑不定的目光。

周承安紧抿着唇，眼神锐利如刀，试图将我剖开看透。他在判断，判断我是不是真的疯了。

周夫人捂着心口，脸色发白，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叛”冲击得不轻。

程乐瑶则完全吓傻了，脸上糊着果汁，眼神惊恐地看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

僵持。

死一样的寂静。

几秒钟后，周承安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把她关起来。”他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绪，是对着旁边的管家说的，“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踏出房间一步。”

“承安哥！就这么便宜她？她泼了我！”程乐瑶回过神，尖叫着抗议。

“闭嘴！”周承安厉声呵斥，眼神扫过程乐瑶，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程乐瑶被他一瞪，剩下的话全噎了回去，只剩下委屈的呜咽。

两个身材高大的佣人立刻朝我走过来。

我没有挣扎，任由他们一左一右架住我的胳膊。在被拖出餐厅前，我最后看了一眼周承安。

他也在看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除了冰冷和审视，似乎还多了点别的什么。是疑惑？还是……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趣？

不重要了。

我被粗暴地扔回了二楼那个属于“喻玄”的房间。门“砰”地一声关上，落锁的声音清脆又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