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最后是冷的铁，热的血。我，大商长公主殷昭，马革裹尸与敌国太子同归于尽，也算是不亏。漫天箭雨中，我听见自己的骨头碎裂的声音，感受到温热的血液从体内奔涌而出。最后一刻，我死死扣住敌国太子的咽喉，看着他眼中的惊恐与不可置信，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值了。一条命换敌国储君，这笔买卖不亏。本以为这就是终点，谁知再睁眼，我竟躺在一张雕花梨木床上，锦被软枕，熏香袅袅。“夫人醒了！夫人醒了！”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鬟惊喜地叫起来，脚步声匆匆远去。夫人？本宫何时成了夫人？我试图起身，却浑身无力。抬手一看，这双手白皙纤细，绝非我常年握剑习武布满薄茧的手。挣扎着摸到床边的铜镜，镜中映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约莫二十出头，眉眼如画，气质温婉，只是脸色苍白得可怕。

“瑶娘，你总算醒了。”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快步走进来，面带关切，“你都昏迷三天了，可把为父急坏了。”瑶娘？为父？我愣了片刻，随即一股不属于我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柳瑶，皇商柳家新寡的少夫人，年方二十二。

半月前，她的丈夫——柳家独子柳明轩意外落水身亡。公婆早逝，如今她继承了偌大家业，却也因此成为众矢之的。更离谱的是，她还有一个年纪相仿的继子——柳云逸，据说只比她小两岁。“父亲...”我下意识地开口，声音柔柔弱弱，与我原本铿锵有力的嗓音天差地别。眼前这人乃是柳瑶的生父，林州刺史赵庸。记忆中，他对这个女儿还算疼爱，只是远在任上，难以时时照应。“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赵父连连点头，“只是有件事不得不告诉你，云逸那孩子...他把你告上官府了，说你毒害亲夫，企图独占柳家产业。”我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好家伙，刚一睁眼就面临牢狱之灾？本宫纵横沙场十几年，什么阵仗没见过，倒是头一回被人诬陷成杀人犯。“父亲不必担忧，”我迅速镇定下来，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几分长公主的威严，“清者自清，瑶娘自会应对。

”赵父似乎被我的气势惊到，愣了片刻才道：“你可有对策？那柳云逸可不是省油的灯，据说已经买通了几个下人作伪证。”我微微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本夫人...自有办法。”差点说漏嘴了。现在不是长公主，是柳夫人了。三天后，我勉强能下床走动，官府的传票也送到了。“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贴身丫鬟小翠急得团团转，“少爷他...他这是要置您于死地啊！

”我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这时代的茶叶实在粗糙，比起宫里的贡茶差远了。“怕什么？

”我放下茶盏，“去，把柳家所有铺子的账本都拿来，还有，让各铺掌柜明日一早来府中汇报。”小翠目瞪口呆：“夫人，现在不是该想想怎么应对官司吗？”“本夫人正是在应对。”我挑眉，“速去。

”看着小翠匆匆离去的背影，我不禁感慨。前世我执掌大商半数兵马，如今却要在这商贾之家与一个毛头小子斗法，真是造化弄人。不过，既然老天让我重活一世，我定不会任人宰割。第二天，我端坐正厅，八大掌柜分坐两侧。“开始吧。”我淡淡道。

各位掌柜面面相觑，显然没把我这个“小寡妇”放在眼里。一个胖掌柜率先开口：“夫人，近来铺中事务繁忙，若是没什么要紧事...”“李掌柜，”我打断他，“你负责的绸缎庄上月盈利少了三成，是何缘故？”李胖子一愣，支吾道：“这个...近来市面上竞争激烈...”“是吗？”我拿起账本，“可我看见大量进货记录，却对应不上出货量。是你不会算数，还是觉得本夫人不会算数？

”我前世掌管军需粮草，对账目再熟悉不过，这点小把戏岂能瞒过我？李胖子顿时汗如雨下。

接着，我转向另一位掌柜：“王掌柜，你的米行最近从江南进了一批米，品质上乘，为何售价却比市面同等米低了两成？”王掌柜脸色一变：“夫人有所不知，这是为了快速回笼资金...”“哦？”我冷笑，“可为何同样的米，在你小舅子开的铺子里，却以高出市价三成的价格售卖？”一上午，我把八个掌柜的猫腻一个个揪了出来，厅内气氛越来越凝重。最后，我放下最后一本账册，声音冷冽：“柳家待你们不薄，却不想养了一群蛀虫。

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自己补齐亏空，滚出柳州；要么，本夫人送你们去见官。

”众人面如土色，纷纷求饶。我语气稍缓：“当然，若你们从此洗心革面，忠心为柳家做事，今日之事我可既往不咎。”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是御下之道。掌柜们如蒙大赦，连连保证必定效忠。处理完掌柜们，我唤来小翠：“现在，带我去见见那位‘好儿子’。

”柳云逸住在东厢房一处独立院落。我进门时，他正与几个朋友饮酒作乐，见我来，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母亲大人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里？”他语气轻佻，特意加重了“母亲”二字。我打量着他。约莫二十年纪，面容俊朗，眉眼间有几分柳明轩的影子，只是眼神漂浮，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样子。“看来你过得挺惬意，”我自顾自坐下，“也是，马上就要继承万贯家财了，自然该庆祝庆祝。”柳云逸神色微变，随即笑道：“母亲说的是什么话，父亲去世，家产自然由您掌管。

只是...若您因毒害亲夫之罪入狱，那儿子就不得不勉为其难了。”好个勉为其难。

我轻轻叩击桌面：“你为何认定是我毒害了你父亲？”“那日只有你与父亲一同用膳，饭后父亲便不适落水，不是你是谁？”柳云逸眼中闪过恨意，“自你进门，父亲就冷落了我母亲...”原来如此。柳云逸是庶出，生母早年被逐出柳家，据说与我这身体的原主有关。“若我说，那日我与老爷都中了毒，只是我命大活了下来呢？

”我缓缓道。柳云逸一愣，随即大笑：“荒谬！这种谎话骗三岁小孩吗？

”我不急不恼：“那你可知，为何官府至今未来拿我？”他神色微变。确实，既然已经被告发，官府早该来抓人了。“因为赵家不是吃素的，”我自问自答，“更因为，我手里有证据证明下毒者另有其人。”这是诈他。我根本没什么证据，但看来原主的记忆没错，下毒之事确实与柳云逸有关。柳云逸脸色终于变了，挥手让朋友们先离开。待院中只剩我俩，他猛地站起：“你胡说八道！”“是不是胡说，你自己清楚。”我起身逼近他，虽然这身体娇小，但前世沙场磨砺出的气势仍在，“我告诉你，柳云逸，柳家产业我会守住，一厘一毫都不会让你糟蹋。

至于你...”我凑近他耳边，轻声道：“若再搞小动作，我不介意让你尝尝真正的毒是什么滋味。”柳云逸被我的气势慑住，一时竟说不出话。

我转身离去，留下他一人呆立院中。刚回到房中，小翠急匆匆跑来：“夫人，不好了！

绸缎庄出事了！”“慌什么？”我蹙眉，“慢慢说。”“李掌柜...李掌柜他卷款跑了！

还带走了店里最好的织工！”好个李胖子，我给他机会，他竟敢如此！“备车，去绸缎庄。

”到了绸缎庄，果然一片混乱。伙计们不知所措，几个大主顾正在闹事，说要取消订单。

“诸位稍安勿躁。”我提高声音，“柳家绸缎庄不会倒，所有订单如期交付，若有延误，柳家十倍赔偿。”一个富商打扮的人冷笑：“你说交付就交付？最好的织工都被带走了，拿什么交货？”“谁说最好的织工被带走了？”我反问，“柳家最好的织工，从来都在柳家织坊。”这是实话。原主记忆告诉我，柳家有一支秘密织工队伍，掌握着独门织锦技术，只是近年来被忽视。我当即下令：“即日起，绸缎庄价格上调三成，我们要做就做最好的。”众人都以为我疯了。但我心里有数：质量上乘，就不愁卖不上价。

接下来的日子，我忙得脚不沾地。重新启用秘密织工队伍，改进织锦工艺，亲自设计新款式...前世我虽为长公主，但对纺织工艺并不陌生，大商军中的旗帜服饰皆由我监督制作。一个月后，柳家绸缎庄推出全新锦缎，色泽艳丽，质地柔软，很快就供不应求。这天，我正在查看账本，小翠来报：“夫人，少爷求见。”哦？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柳云逸走进来，神色复杂。这段时间，他倒是安分，没再找麻烦。

“母亲...”他语气别扭，“孩儿知错了。”我挑眉：“哦？错在何处？

”“孩儿不该听信谗言，诬告母亲...”他低声道，“请母亲原谅。”变得倒快。

事出反常必有妖。“既然知错，那就好。”我不动声色，“还有事吗？

”柳云逸犹豫片刻：“听说母亲正在筹备开设钱庄？”消息挺灵通。我确实有计划开设钱庄，柳家产业虽多，但现金流不稳定，有钱庄作为支撑会好很多。“确有此事。

”“孩儿愿为母亲分忧！”柳云逸突然跪下，“孩儿曾在钱庄做过学徒，略通一二。

求母亲给孩儿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看着他，心中冷笑。这是硬的不行来软的了？也好，倒要看看你耍什么花样。“既然你有此心，那就试试吧。”我淡淡道，“城南新设的钱庄就交你打理，若做出成绩，自有奖赏；若再耍花样...”“不敢不敢！

”柳云逸连连保证，“孩儿定当尽心竭力！”于是，柳云逸走马上任，成了柳家新钱庄的掌柜。起初倒也认真，钱庄业务逐渐走上正轨。但我总觉得不对劲，派人暗中盯着他。果然，半个月后，探子来报：柳云逸暗中与永昌钱庄的人往来密切。

永昌钱庄是柳州最大的钱庄，也是柳家最大的竞争对手。有意思。我按兵不动，等着看柳云逸耍什么花招。又过半月，柳云逸兴冲冲来找我：“母亲，好消息！

永昌钱庄愿意与我们合作，共同发行银票！”“哦？具体如何合作？”我问。

“他们愿意为我们担保，让我们的银票也能在永昌钱庄兑换，这样就能快速建立信誉。

”柳云逸说得天花乱坠，“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我心中冷笑。什么合作，分明是想吞并。一旦柳家银票依赖永昌担保，就等于被扼住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