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沈图燃的婚讯传到了几百公里外的小镇。

我正在签转赠合同，把父亲留下的旗袍店送人。

他带着未婚妻风尘仆仆而来，女孩像极了十年前的我。

挑挑拣拣之余，看得出女孩不喜欢新中式的婚服。

沈图燃却叩着桌子，调笑地看我。

“压箱底的那条婚裙呢？你开个价，我要了。”

我翻了翻白眼，“无价，你别想。”

女孩却来了兴致，扯着他的手臂撒娇，“那就要这个无价的。”

我连人带支票一起赶出了门外，换来的是旗袍店一夜间被烧光。

后来，他在婚礼前夕发消息给我。

“要么亲自把婚裙送来，要么你穿着来。”

但我再也回复不了他了。

那个叫林婉静的女孩子已经试了第十九件旗袍了，眉心始终紧皱。

她抬睫笑的样子，有七分像十年前的我。

沈图燃在门外抽烟，烟蒂撒了一地，不时地回头回应她。

她转着圈，摆着手，显然这一件也否了。

等沈图燃长腿一迈进来，林婉静又一次趴在桌上问我。

“老板娘，还有没有别的特别点的样式啊？这些我都不喜欢。”

她随手把堆成小山的衣服一推，纷纷扬扬地洒了一地。

我猝然转身，正对上沈图燃戏谑的眼神。

我忍着喉头的腥甜，弯腰去捡，他却挪步子一脚踩在那些旗袍上。

“哑巴了？没听见我未婚妻问你话呢？拿别的样式让她试。”

本就眩晕，我猛然起身天旋地转，勉强扶住桌子抬起手用力推开他。

他微微后仰了下，笑意放大，却在对上我面孔的时候微微一怔。

“低血糖？你是不是又没把吃饭当回事？”

林婉静侧过头来，眼神犹疑，“阿燃，你们认识啊。”

“嗯。”

沈图燃不置可否，弯腰拢起那堆旗袍丢在桌上。

林婉静笑了，“怪不得，我说怎么跑这么偏僻的地方挑什么婚服。”

她挽着沈图燃的手臂晃啊晃的。

“阿燃，我还是喜欢婚纱，你让人空运过来，赶得及我们的婚礼的。”

我已经背过身去，松了口气。

沈图燃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还是更喜欢这种中式的，你知道我父母也比较传统。”

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沈伯父沈伯母一年四季待在海外，比起中式他们显然更爱国际的。

林婉静乖巧地点头，又试探地问我有没有其他的款式可以试。

沈图燃却突然叩着桌面问我，“那件压箱底的呢？你开个价，我要了。”

我猝然回头，“沈图燃，你不要太过分。”

“你打开门做生意，哪儿有不卖的道理？再说你不就爱钱么？”

我冷下脸来，手指已经不自觉地颤抖，“无价，你别想。”

林婉静却幽幽地看着我，“阿燃，那就要这件无价的吧。”

她的目光落在我手腕上一截洗掉的刺青上，不可置信地微微咬住下唇，眼神没了善意。

“不卖，请便。”

空白支票已经兜头丢过来，沈图燃笑得轻蔑，“自己填。”

……

等连人带支票一起撵出门去，我扶着墙连连咳嗽，力气透支得厉害。

挪开手，掌心里一滩黑红。

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耳边响起之前那个赤脚医生说的话。

“你要不愿意治的话，按时吃药也能拖一阵子，只是如果吐血……早点准备后事。”

我跪坐在地上，急促地喘息，心里给我和沈图燃的旧账又添了一笔。

他不来，那个接受我赠送店铺的人已经答应替我扬了骨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