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顾家祭祖的日子。

也是我的献祭日。

我穿着一身繁复的赤色祭服，跪在冰冷的宗祠地面上。满堂的顾家人，包括我的丈夫顾宴臣，都用一种混杂着贪婪和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他们像在看一件即将被敲碎取 yolk 的珍贵瓷器。

一年前，我和顾宴臣的世纪婚礼轰动全城。所有人都羡慕我嫁给了海城第一豪门的继承人。没人知道，顾家娶我，只因一个理由。

玄学大师为顾家批命，说顾家百年气运正逢煞口，需寻一位“庚申日、甲子时”出生的命硬女子，在祭祖大典上，以身挡煞，方可保家族未来五十年繁荣昌盛。

而我，沈妩，就是那个百年难遇的“命硬”的女人。

我的丈夫，顾宴臣，此刻就站在我的面前。他穿着黑色的暗纹长衫，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看我的眼神，不像在看他的妻子，而像在看一件完美的祭品。

“阿妩，”他开口，声音清冷如玉，“时辰快到了，准备一下。”

我抬起头，对他笑了笑，刻意抚摸了一下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宴臣，宝宝今天踢我了，很有力气。”

顾宴臣的目光落在我肚子上，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冷。“他会为自己的母亲感到骄傲的。”

为我用命换来他的富贵而骄傲吗？真是讽刺。

顾家的老太太，那个终日捻着佛珠，满口慈悲的老妇人，此刻正坐在太师椅上，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我。“沈妩，能成为顾家的媳妇，为你丈夫和你的孩子挡煞，是你的福气。”

我低下头，掩去眼中的讥诮，“是，老太太，我明白。”

我当然明白。我嫁进顾家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都在为今天做准备。

祭祀的钟声响起，厚重的宗祠大门被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天光。祠堂正中，是一座巨大的青铜祭台，上面雕刻着诡异的符文。祭台下方，是熊熊燃烧的火焰，烧的不是木炭，而是一种浸透了特殊油脂的“镇魂木”，火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幽绿色。

“宴臣，”老太太声音一提，“送她上路。”

顾宴臣向我走来，朝我伸出手。

我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任由他将我从冰冷的地面上拉起。他的手很稳，很有力，却没有任何温度。

他牵着我，一步步走向那座燃烧的祭台。

越靠近，那股灼热的气浪就越是逼人。我的头发和眉毛似乎都要被烤焦了。

所有顾家人的眼神都变得狂热起来。他们盯着我，像一群即将饱餐一顿的饿狼。

这就是海城第一豪门的真面目。不是什么商业奇才，不过是一群靠着邪术，用女人的性命来换取财富的寄生虫。

在距离祭台还有三步的时候，顾宴臣停下了脚步。

“阿妩，”他最后看了我一眼，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别怕，很快就结束了。”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得灿烂如花。“宴臣，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怕过。”

在他错愕的眼神中，我反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

他想抽回手，却发现我的力气大得惊人。

“时辰到！推！”老太太尖利的声音在祠堂里响起。

顾宴臣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再试图挣脱，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将我向前推去！

那一瞬间，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冷漠和决断。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不舍。

我像一只断了线的蝴蝶，飞向那片幽绿色的火海。

所有顾家人都屏住了呼吸，脸上露出了贪婪的、期待的笑容。

然而，他们期待的惨叫和血肉被献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就在我的身体即将落入火焰的那一刻，我腹中那个小小的生命，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一股温润而强大的力量，猛地从我的丹田处涌出，瞬间包裹了我的全身。

那股力量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屏障，将我和那致命的火焰隔绝开来。

我没有掉下去。

我悬浮在了祭台之上，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赤色的祭服在热浪中翻飞，像一朵盛开在业火中的红莲。

我笑了。

我看着满堂震惊、恐惧、不可置信的顾家人，看着脸色惨白的顾宴臣，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顾宴臣，你拜的不是祖宗，是孽障。”

“而我肚子里的孩子，才是这个家族唯一的……催命符。”

火焰，在我脚下燃烧。而我，浴火重生。

整个顾家宗祠，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呆呆地看着悬浮在祭台上的我，脸上的狂热和贪婪，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所取代。

“妖……妖怪！”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

顾老太太手中的那串紫檀佛珠，“啪”的一声，断了。珠子散落一地，滚得到处都是。

她死死地盯着我，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露出了惊骇。“不可能……这不可能！镇煞台的业火，连神佛都能焚尽，你怎么可能……”

“老太太，”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里带着一丝悲悯，“或许你应该问问你的‘好祖宗’，为什么不敢收我这份‘大礼’。”

我的话音刚落，那座巨大的青銅祭台，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声。祭台上的符文像是活了过来，在幽绿色的火光中疯狂扭动。一股黑色的、带着浓烈腥臭的“煞气”，从祭台的缝隙中喷涌而出，却又像遇到了什么天敌一般，不敢靠近我分毫，只能在我周身徒劳地盘旋、嘶吼。

“祖宗……祖宗息怒！”顾家的一个长辈吓得屁滚尿流，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更多的人反应过来，纷纷跪倒在地，冲着祭台的方向，抖如筛糠。

只有顾宴臣，还站在那里。

他仰着头，俊美的脸上血色尽失，死死地盯着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困惑，还有一丝……被撼动了信仰的崩裂。

“沈妩……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颤声问道。

“我是什么人？”我笑了笑，缓缓地从祭台上降落，双脚稳稳地踩在冰冷的地面上。那股护着我的金色光芒渐渐敛入体内。

我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

那些盘旋的黑气，像是遇到了克星，纷纷向后退去，为我让开一条道路。

我走到顾宴臣面前，伸出手，轻轻抚上他冰冷的脸颊。

“我是你的妻子啊，宴臣。”我柔声说，语气里充满了缱绻的爱意，“是那个算命先生口中，‘命硬’到可以为你们顾家挡煞的女人。”

我的指尖，划过他紧绷的下颌线，最后，停留在他剧烈跳动的喉结上。

“只是……”我话锋一-转，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你们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我的‘命硬’，不是用来给你们挡灾的，是用来……给你们送葬的。”

顾宴臣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胡说八道！”顾老太太尖厉的声音再次响起。她被人扶着站了起来，脸上恢复了一丝镇定，但眼神里的惊惧却无法掩饰。“你是用了什么妖法！来人！把这个妖女给我拿下！”

几个胆大的顾家保镖，互相看了一眼，壮着胆子向我围了过来。

我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

“宴臣，”我依旧看着我的丈夫，轻声说，“你猜，如果我现在出了事，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你们顾家唯一的继承人，会怎么样？”

顾宴臣的瞳孔猛地一缩。

“还有，你们的‘好祖宗’，”我瞥了一眼那座还在嗡鸣的祭台，“它好像……很怕我肚子里的东西呢。如果它今天‘吃’不饱，你猜，它会不会发脾气，从你们这些孝子贤孙身上，找点补偿？”

我的话，像两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进了顾家人的要害。

孩子，是他们延续血脉的根本。

“祖宗”，是他们维持富贵的根基。

而现在，这两样东西，都被我握在手里。

那些冲上来的保镖，被顾宴臣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都退下！”他厉声喝道。

他再次看向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收回手，理了理自己身上那件华丽却讽刺的祭服。“我只是累了，想回去休息。顺便，为我们的孩子，做做胎教。”

我转身，向着宗祠大门走去。

所有跪在地上的顾家人，都下意识地向两边挪动，给我让出一条路。他们看我的眼神，已经从看祭品，变成了看一尊……随时可能降下神罚的瘟神。

“站住！”顾老太太在我身后厉声喊道，“沈妩！你今天休想踏出这个门！”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老太太，”我说，“你确定要拦我吗？祖宗没吃饱，它现在……可是很饿的。”

话音刚落，祭台上的火焰猛地窜起三尺多高！一股更加浓郁的黑气喷涌而出，祠堂里的温度骤然下降，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发自骨髓的寒意。

离祭台最近的一个顾家长辈，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他抱着头在地上疯狂打滚，眼耳口鼻，竟然渗出了丝丝黑血！

“三叔公！”

“救命啊！”

宗祠里，瞬间乱成了一团。

我不再理会身后的鬼哭狼嚎，径直走到大门前，拉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阳光，瞬间涌了进来，刺得我微微眯起了眼。

真好。

我还活着。

而且，会一直好好地活着。看着这群恶鬼，如何一步一步地，走向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