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前朝最恶名昭著的墨衣卫余孽——妖刀。自前朝覆灭后，十年间，我手刃了无数妄图称帝之人。至于为什么臭名昭著，是因为每次杀人前，一成不变的先捅人腰子。你要问我为什么爱捅人腰子，那自然是我家娘娘教的好。

1.我是前朝贵妃娘娘身边的第一大宫女。娘娘是上京城内最恶名昭著的妖妃，一言不合就爱动手捅人腰子，我是娘娘手把手教出来的，自然也不例外。

虎背蜂腰——螳螂腿，唉，你这样的人，不做墨衣卫，做个反贼，倒是可惜了……

那是我十岁，第一次见到娘娘。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将冰冷骇人的刀子愣是玩成了指尖柔，尽管那把刀是抵在了我所谓的兄长喉间。建安十一年，曾经如日中天的大庆已经快要走向落幕，各地时不时便有揭竿起义的动静出现，而兄长便是其中起义者之一。与前面谋反的大部分人相同，他败了。散尽万贯家财，好不容易拉扯起来的三万人马，一朝之间被朝廷派来平乱的队伍打得溃不成军，一哄作鸟兽散。兄长被俘押解进京，岑家的一家老小作为他的亲眷自然也得一同入京问罪。

嫡姐嫡妹蜷缩正在嫡母身边抽泣，兄长的妻妾也环抱安抚着各自的儿女，唯独我孤零零的跪在一侧，被排斥在外。看啊，哪怕我在岑家并未受到过一丝优待，但只因我是岑家的庶女，冠之以岑姓，我就得与之一同赴死，何其可悲。哼，说些废话做什么？要杀便杀，不过是成王败寇，我既然敢赌，也自然是做好了承担输赢的后果。兄长带着他的骨气，同眼前的贵人叫嚣着。

好一派君子死节的模样，只是，你犯上谋逆时，你做君子时，可有曾想过你的亲族女眷会因你沦落到什么下场？既是我的亲眷，自当做好与我一同赴死的准备。那贵人听后直踹了他心口一脚，口吐鲜血，看得我好生舒爽。若非周围全是持刀而立的侍卫，我也想上前踹那王八蛋两脚，凭什么男人在外做事，不许家中女眷诘问半分，到头来受其连累，他还能心安理得？

我答应过娘的，我要努力活下去、好好长大，逃离这个家。可惜，现在我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了，一时间不觉悲从中来，突然想到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如真踹他几脚，就是立即被砍杀也勉强瞑目。这么想着，我真就鼓着一口气，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冲了过去，真让我骑在岑越身上一番抓挠捶打。别看我人小，可我手重。岑越本就被踹的起不来身，再被我一扑，伤上加伤，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你个臭王八，装什么大尾巴狼呢，还君子死节？我呸！我就没见过亲爹刚死，就爬他小妾床的君子，仗着一副还算不错的臭皮囊，不知哄骗了多少女子清白。

我娘临终前要我好好长大，我战战兢兢的活到现在，全被你这头猪毁了，没那个脑子，你还学人谋反，我可去你爹的！呜呜呜哇哇……我边打边骂边哭，似乎要把这些年受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有侍卫想拦，却被贵人一个手势制止，任由我打骂。

待我打累了哭累了，索性将眼一闭，脖子一横，等着受死。可我没等来刀剑，等来的是一张香香的手帕糊在我的脸上。你这丫头，还算有点意思，就是哭的丑死了。

我嗅着手绢上的香气，痴痴地看着她的脸。我想，她觉得我丑合该是正常的，因为她是迄今为止，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我的嫡姐被誉为金陵第一美人，但，与她相比，风华不及其万分之一。2.那一年，我十岁，她二十一。我被她牵着手从死牢带入大庆皇宫，从一个狼狈不堪的死囚，转身一跃，成为了大庆贵妃身边的贴身侍女。入宫后，我才知道，原来她不仅是贵人，还是皇帝的贵妃。我按照嬷嬷教导的那样，双手贴地，俯首叩头。

我面前，端坐在高堂之上的，是大庆的帝王。我不敢抬头看他，这或许是平民对皇家有着天然的畏惧感。起来吧。我起身候在一旁，这时我才敢用余光偷偷打量。我原以为，帝王该是眼神凌厉、气势摄人的，但他却是温润如玉、空如幽兰。妖妖，这便是你带回来的小丫头？就是这丫头，是个有意思的。贵妃懒懒靠在他怀中，附在他耳旁轻声说了些什么。原是如此……

皇帝的眼中盛着细碎的柔光，看向娘娘的眼神全是爱意，娘娘亦是如此。这或许就是娘说的，心之所向，乃目之所及。没有入宫前，我听过许多关于皇帝和娘娘的传闻，大概就是无能的君王与肆意妄为的妖妃，以及各种不同的版本。但我却感觉，他们不是这样的。至少，我第一次感受到的善意，是来自娘娘。

我不知道娘娘为什么愿意留我这个反贼家眷在身边，但她给了我第二条命，将我从岑家的泥潭中捞出，我自是要报答她的。娘说，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我入宫已经有了一段时日，勉强将一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梳理清楚。陛下是先帝的嫡子，名为萧执玉，取自修身如执玉，种德胜遗金之意，自出生起便被册封为太子，立为储君。陛下的生母懿文皇后是在陛下出生时，不幸难产去世，先帝本身就体弱多病，惊闻爱妻离世的噩耗后，更是一日日病情加重。先帝撑到太子十岁那年撒手人寰，留下稚子在权力的漩涡之间周旋。新帝年幼，又无母族支撑，左相、摄政王、镇北侯谁都能在前朝指手画脚一番。陛下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一边隐忍蛰伏，一边想方设法撑起岌岌可危的大庆。其中遭遇的刺杀更是数不胜数，好在先帝曾为陛下留下一支暗卫——墨衣卫，守护陛下躲过一次次危机。跟在娘娘身边后，她做事从来不避着我，我这才知道，娘娘不仅仅是大庆的贵妃，她还是大庆墨衣卫的统领。

墨衣卫上下，只忠于帝王。3.小扶摇，匕首不是这么用的。重点是刺杀，不是让你正面刚硬刚！你有几条命呀，能这么挥霍？双刀和匕首的用法不一样，你且看着……自从跟着娘娘，成为她的一等大宫女后，我也被娘娘丢进了墨衣卫。娘娘说，自己身边不留无用之人，更不留不会武的人。故此，娘娘不仅每天要监督我练武，更将副统领姜恒指派给我当了师傅。可对我来说，娘娘才是师傅。娘娘教我的，捅人前，先往人腰子上来上一刀，保管有奇效。一是直接让人丧失战斗力，二是纯折磨人，若是侥幸没死，后半辈子也生不如死。这种损伤是不可逆的。这一招，我一用便是十多年，她确实没骗我。娘娘抽出一旁侍卫的刀，转身向我攻来。起初，我还能应对一二，但不过四五招便被娘娘撂倒在地。这样日复一日的，我也生了斗志。

五招、十招、十五招、十七招、十八招，到最后的二十招。娘娘看向我的目光越来越满意。

直到有一天她让我不必回墨衣营了，我知道，我算是出师了。那一年，我十七岁。照理说，跟在娘娘身边，我应该谨言慎行，可娘娘却并未对我多加约束。小丫头顽皮了点怎么了？

本宫又不是护不住她。嬷嬷向娘娘告状时，娘娘喝着茶，嘴角微微上扬。将嬷嬷打发走后，娘娘招手唤我上前，推给我一盘点心，吃吧，馋丫头。别以为本宫不知道，刚刚嬷嬷告你状时，你全程盯着这盘雪荷酥的。娘娘不爱吃甜食，但每天都会嘱咐人备上几盘。爱吃甜的是我。我吃的开心，娘娘看得也开心。我总觉得，娘娘在透过我，看着另外一人。不过没关系，只要娘娘开心，她将我当做谁都可以。

我成了娘娘身边第一忠心的大宫女，但朝臣们却称我是妖妃身边的狗腿子。狗腿子就狗腿子，他们想当，还当不上呢。陛下还是一如既往地待娘娘好。明明是帝王与宠妃，却简单的好似一对平凡夫妻。可惜，世事无常，没有什么能是一成不变的。我十九岁那年，陛下要娶皇后了。从前宫里没有皇后、没有妃嫔，只有一位贵妃娘娘。

不是没有人提过要陛下迎娶新后，但陛下每一次都扛着前朝的压力，将这事揭过。

我们这些在陛下和娘娘跟前伺候的人都知道，陛下心里想娶的人，一直都是娘娘。

朝臣们不让娘娘做皇后，陛下就立娘娘为贵妃，后宫也只有娘娘一人。

陛下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世人，谁才是他真正的妻子。可这一次，不一样了。

大庆内忧外患日益加重，摄政王以兵权胁迫陛下迎娶他的女儿为后。娘娘知道这个消息时，手中的茶杯轻轻一晃，茶水却溅在了衣袖上。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时，她却忽然开口，为我更衣，我要去见陛下。我应声退下，心中五味杂陈。陛下爱重娘娘，娘娘又何尝不是呢？我们都知道，娘娘此行就是要劝陛下迎娶皇后。陛下，下旨吧。

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比儿女情长更重要，陛下当年将我从诏狱里带出时，不是向我承诺了，会让我看到一个更好的大庆吗？妖妖……你说孤算什么陛下？

孤这一生都在被人钳制着，事事都不能如愿。屋内交谈的声音传入我和姜恒的耳中，我与他对视一眼，他却轻轻摇了摇头。陛下迎娶皇后已成定局。4.我握着袖间的匕首，五指渐渐用力收紧。为什么好人难以如愿，坏人却事事顺心？娘娘和陛下这般好的人，为何不能有一个圆满？我心中实在愤恨难平。是不是……只要欺负娘娘和陛下的人都死了，娘娘和陛下就再也不会难过了？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娘娘瞧出了我有心事，但以为我只是因即将迎来新后为她担忧，并未多问。只是轻拍了下我的脑袋，小丫头，别想太多，就算是天塌了，还有我跟陛下顶着呢，我低下头，不敢让娘娘瞧出我的异样，心中却已有了计较。回到未央宫，等到娘娘入睡后，我趁着夜色悄悄出了未央宫宫门，向着摄政王府邸潜去。我知道，这样做无异于以卵击石，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那时年少，自以为拼尽全力，哪怕不能全身而退，也能带着摄政王老贼同归于尽。

可惜……我却连皇宫大门都没能踏出。回去，别犯傻。姜恒的身影从夜色中隐现，未出鞘的佩刀横在我的身前。为何拦我？只要杀了那老贼，娘娘和陛下就不会再因迎娶新后而伤神了。我抬手向姜恒攻去，意欲躲开他的阻拦。

若是光靠杀戮就能平事，墨衣卫高手众多，何须你一个小丫头出手？

姜恒试图同我讲道理。可我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言论。我只知道，娘娘伤心了。

让娘娘伤心的罪魁祸首，该死！让开！我的招式越发凌厉。姜恒见劝不住我，也不再一昧退让，主动出招与我对打起来。最终，我不敌姜恒，被压制在地。

现在能听我好好说话了吗？姜恒语气微凉，也掩不住其中的无奈。

你以为你愤怒、不满就能改变现状了吗？陛下、娘娘、我，甚至墨衣卫里的诸多同袍，年少时也曾像你这般，可有什么用？陛下依旧被掣肘，左相、摄政王、镇北侯依旧在朝中指手画脚……若是光凭一腔愤怒就能成事，北方的匈奴还能肆意欺虐汉人？佞臣还能把持朝政？贪官污吏还能欺压百姓？还有，你有没有想过，今日凭自己的愤怒，持刀闯进摄政王府，会给陛下和娘娘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姜恒说得越多，我挣扎的力度就愈发减小。他说的是事实。这一点，我无法反驳。

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娘娘和陛下？我又该怎么做，才能改变这天下的诸多不公？回去吧……姜恒叹了口气，并未回答我的问题。这个问题，他也没有答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跟随陛下和娘娘尝试着力挽狂澜。

若能成功改革拯救大庆便好，若是不能……那便随着大庆一统灭亡。

5.帝后大婚定在三月后。不知是出于算计，还是羞辱，摄政王点名要贵妃娘娘全权操办这次的大婚。娘娘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安排人手按照礼部制定的大婚规格准备。陛下也还是如往常一般，每日下朝便往未央宫跑。似乎一切都没变。帝后大婚那日，娘娘将所有人都撤了下去，自己一个人对着帝后大婚的宫殿看了许久。而我蹲在暗处角落里，也看了娘娘许久。

有人翻墙而来，落地的瞬间踩到了我。我被吓得一激灵，那人也被吓得往边上一窜。

我以为是刺客，刚要喊人，却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定睛一看，眼前的人竟是陛下，而捂我嘴的是姜恒。两人面上皆是窘迫，似乎没想到会被抓包，更别提还踩到了人。

我满是不解的看向这两个偷感极重的男人。这个时间……陛下怎么会来未央宫？

娘娘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利落起身，折了一支桃花，以花枝为武器，向陛下袭来。

陛下见状，也有样学样，折下一旁的树枝为剑，与娘娘缠斗在一起。

姜恒顺势提溜着我躲去树上，避开战局。娘娘手中的花枝挟带着劲风，枝梢直刺陛下面门。

只见陛下腰腹一拧，侧腰躲过。娘娘顺势将花枝撩起，粉白的花瓣骤然炸散，意图遮挡陛下的眼，可他却并不上当，只是挽了个剑诀，将飞花震散。

树枝却如灵蛇般贴着桃花枝身缠绕上来，啪一声脆响，枝条相击，两股柔韧的力量瞬间交缠、绞紧。残余的花瓣簌簌震落，洒满一地。再定眼看时，两人手中的枝条都置于对方颈间。洞房花烛夜，佳人在侧，陛下来我这里作甚？

娘娘收起枝条，轻轻将附着在衣衫上的花瓣掸落，话虽调侃，却也有一丝欣喜。

今日没来得及陪夫人用膳，这才急忙赶来请罪。陛下拱手行礼。娘娘未曾多问，只是娇嗔着瞪了他一眼，随后勾着人的腰带回了寝殿。两人丝毫没把树上的我与姜恒当人。

好在，我与姜恒早就适应了陛下和娘娘的腻腻歪歪，主动在外面放起了哨。陛下没碰那位，宿在那位寝殿的是替身。姜恒冷不丁的冒出这一句。我眨了眨眼，有些不解的看向姜恒，这事是能说给我听的？但很快我便反应过来，没有陛下的授意，姜恒断然是不会将此事透露的。那陛下究竟是何用意？我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

第二天为娘娘梳妆时，我直接告诉给了娘娘。他这是借你的口，告诉我呢。

娘娘轻笑着摇头。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陛下和娘娘相伴的十年里，第一次介入别的女人。

陛下摸不准娘娘的心思，不敢贸然提及那位，这才让我转述。日子一天天过去。

前朝后宫都在传娘娘失宠了，陛下日日宿在皇后寝宫，一连多日未踏足未央宫。可实际上，每晚宵禁后，陛下都会带着姜恒翻墙而来。一切似乎变了，却又没变。皇后跟她父亲一样，是个张扬跋扈的性子，但没她父亲有脑子。几次和娘娘针锋相对，都没占到什么便宜，于是转头就向陛下告状。哪成想，陛下只是幽幽叹了口气，你说你惹她干嘛，她发起火来，连孤都敢抽。一番推心置腹后，皇后连找娘娘的麻烦都减少了。

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忽悠人的，都快把傻子忽悠瘸了。

皇后似乎认准陛下已经将对贵妃的宠爱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忍让贵妃，只是出于愧疚。

但……我觉得挺难评的。就事论事，如果男人的爱只是日日留宿、嘱咐底下人给你备好吃食、口头几句小温小意，却把钱财、权势给另一个女人，美其名曰是不爱她了的补偿。谁信谁是蠢蛋。四个月后，皇后有孕的消息传遍了前朝后宫。这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出自皇后腹中，摄政王对此很是满意。就连在朝堂上帮陛下对付左相一派也愈发卖力。

陛下和娘娘当然清楚摄政王打的什么主意。不外乎，是等皇后生下嫡长子后，废了陛下，扶持幼帝，然后更好的把持朝政。计划都挺好，可偏偏出了陛下这么个离经叛道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