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夜班的路，林诺薇走过无数回，可从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脊背上的寒毛一根根倒竖起来。

深夜的居民区褪尽了白日的喧嚣，只剩下一种被稀释过的沉寂。

路灯的光晕昏黄，被茂密的香樟树叶切得支离破碎，在地面投下无数晃动、扭曲的暗影。

她的脚步声落在空荡的巷道里，发出清晰得令人心慌的回响。

嗒，嗒，嗒。

毫无预兆地，突然多出了另一个声音。

一个滞重的刻意放缓却无法令人忽视的步子，不远不近不紧不慢地缀在她身后。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脚步下意识加快。

身后的步子顿了顿，随即也加快了频率，那距离感非但没有拉远，反而像是更近了些，一股带着铁锈和腐朽气息的冷风搔刮过她的后颈。

有人跟着她。

这个认知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倏地从尾椎骨窜上了头顶。

她不敢回头，拼命抑制住几乎要冲出口的惊叫，只是死死盯着前方不远处小区安室门口那盏还算明亮的路灯，把它当作救赎的灯塔。

手臂紧紧环抱住自己，指甲掐进肘部的皮肤，带来一丝自虐般的清醒痛感。

是谁？

想干什么？

尾随？

抢劫？

还是……更糟的？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看过的无数社会新闻和恐怖片片段，每一个都让她如坠冰窟。

她仿佛能感觉到那道视线，黏腻、阴冷，像湿滑的苔藓爬满她的背部。

背后的脚步声成了某种折磨，不疾不徐，保持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耐心，精准地踩在她心跳的间隙，压迫着她的神经。

她几乎要跑起来。

就在恐惧像藤蔓一样快要勒断她呼吸的时候，突然发现不知何时身后的声音变了。

那滞重的、属于男人的脚步声里，非常突兀地，掺进了一缕清脆、纤细的节拍。

嗒，嗒，嗒嗒。

是高跟鞋的声音。

清晰，优雅，带着女性独有的韵律感。

绷紧到极致的神经骤然一松，巨大的虚脱感几乎让她腿软。

原来不是变态跟踪狂……而是一对情侣？

刚才的恐惧瞬间被一种混合着尴尬和庆幸的情绪取代。

她甚至在心里暗自嘲笑了自己一番，真是自己吓自己。

那点残存的疑虑也被这高跟鞋声彻底敲碎。

太好了，得救了。

她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绷紧的肩膀垮下来，脸上甚至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劫后余生的浅笑。

警惕心烟消云散，她放慢了脚步，几乎是带着一种轻松的心情，自然而然地回过头，想用眼神对那对情侣表达一下微不足道的歉意——为自己刚才那些阴暗的揣测。

但是当目光投过去的刹那，她脸上的笑容，连同所有血色，瞬间凝固、剥落，摔得粉碎。

视野捕捉到的景象粗暴地碾碎了她的认知。

林诺薇想要尖叫，但是却发现喉咙像是被遏制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

哪有什么情侣。

只有它。

那个男人……或者说，那具曾经是男人的躯体，正以一种完全违背人类生理结构的姿态匍匐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的肢体扭曲成一个惊心动魄的角度，躯体完全裸露，关节反向凸起，像一只被巨型蜘蛛操控的破烂玩偶。

他的头颅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仰着，灰败的脸上，一双没有眼白的纯黑眼睛首勾勾地、贪婪地锁定了她。

而在他一只向前伸出的、污脏不堪的手腕断口处。

那里本该是手掌的地方——却狰狞地“长”着一只高跟鞋。

尖锐的猩红色细跟深深扎进皮肉骨血，像是从那里生长出来的一部分，鞋身崭新锃亮，在昏黄路灯下反射出一种油腻嗜血的光泽。

另一只同样款式的高跟鞋，则以同样可怕的方式，穿在他的另一只手腕上。

它的西肢……不，是穿着高跟鞋的双“手”和赤裸的双脚，共同支撑着地面，构成一个移动的、怪诞到极点的恐怖框架。

那个男人的头颅，突然180度翻动了一下，竟然露出了一张属于女人的脸。

它脸上精致的妆容一丝不苟，口红鲜艳欲滴，可以算得上是非常完美。

前提是她得在长在人的身体上。

此刻，那双原本闭合的眼睛猛地睁开——没有瞳孔，只有两颗浑浊不堪、布满血裂的乳白色球体。

它们精准地“看”向林诺薇。

涂着艳丽红色的嘴唇缓缓向耳根咧开，形成一个巨大到非人的、惊惊到令人血液冻结的笑容。

一个尖利、扭曲，却又诡异地带着一丝撒娇般甜腻的女声，从那咧开的红唇中迸发出来，穿透死寂的夜，精准地钉入林诺薇的灵魂：“他说你很漂亮……”声音顿了顿，那笑容愈发扩大，几乎要撕裂整张脸庞。

“那能让我……更漂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