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得让人头晕。

我躺在病床上，侧腹的伤口一阵阵抽痛。刚刚做完捐肾手术不到24小时，每一下呼吸都牵扯着伤口，但我心里却是一片暖意。

哥哥得救了。

从小到大，哥哥总是家里最耀眼的那一个。聪明、英俊、人缘好，毕业后创业也风生水起。而我，永远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弟弟，平凡得像是他的影子。

三个月前，哥哥被诊断出尿毒症晚期，需要肾移植。全家人都去做了配型，结果只有我符合。父母年事已高，本来也不在考虑范围内。

“小哲，你哥哥是我们全家的希望，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母亲泪眼婆娑地拉着我的手。

父亲沉默地抽着烟，最后只说了一句：“家里就你们两兄弟。”

我没有犹豫。虽然医生详细解释了活体捐肾的风险——未来可能的高血压、蛋白尿、甚至肾功能衰竭，但我还是签了同意书。

哥哥的病房在走廊另一端。我忍着痛慢慢起身，想去看看他恢复得怎么样。术后我们还没见过面，我只从父母那里听说手术很成功，哥哥正在恢复中。

疼痛让我每一步都走得艰难，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好不容易快到哥哥的病房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哥哥林耀辉。听起来中气十足，恢复得应该不错。

我正要推门进去，却听到他接下来的话，伸出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

“妈的，这次真是倒霉透顶！偏偏这时候生病，和海天集团的合作黄了，几个大客户也跑了！”哥哥的声音充满怨愤。

母亲安慰道：“耀辉，身体要紧，钱可以再赚。你看小哲为了你，都捐了一个肾...”

“别提他！一提我就来气！”哥哥突然提高音量，“你们不觉得他从小就带着晦气吗？成绩平平，长相一般，说话都说不利索。我跟他做配型居然成功了，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我站在门外，如遭雷击，手不自觉捂上侧腹的伤口，那里突然痛得钻心。

“你怎么能这么说？”父亲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责备，“是你弟弟救了你的命！”

“救我？得了吧！要不是他的破肾移植给我，我能这么倒霉？你们不知道，商业圈都传开了，说我林耀辉得了重病，快不行了！那些合作伙伴一个个躲得远远的！”

哥哥越说越激动：“我这几年辛辛苦苦积累的人脉和信誉，全完了！知道王总怎么说吗？他说‘林总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咱们的合作还是先放一放吧’。放一放？这分明就是黄了！”

“可是耀辉...”

“没什么可是！我早就觉得林哲那小子晦气。从小到大，只要他靠近我，准没好事！记得我高考那天吗？他偏偏发烧，搞得全家鸡飞狗跳，影响我休息！结果我差点没考上第一志愿！”

我靠在冰冷的墙上，浑身发抖。高考那年，我才十岁，因为贪玩淋雨发了高烧，父母连夜送我去医院，确实影响了哥哥休息。但那时他明明说“弟弟要紧，我没事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

“还有我大学竞选学生会主席那天，他居然跑到学校来找我，被同学看到我那土里土气的弟弟，丢尽了我的脸！最后我以三票之差落选！”

记忆如潮水涌来。那天是我生日，父母加班，我只是想找哥哥一起吃个饭。他当时确实有点不高兴，但还是陪我去了食堂，后来还给我买了个小蛋糕。那时他说：“傻弟弟，以后想来随时来，哥哥永远欢迎你。”

“最可气的是我第一次创业失败，就是因为他在我办公室附近打工，经常来找我，让合作伙伴觉得我有个穷酸弟弟，肯定也没什么实力！”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那些我曾经以为的兄弟情深，在他眼中竟然全是晦气和倒霉？

“现在好了，他直接把霉运通过肾脏传给我了！我感觉到浑身上下都不对劲！这肾不会带着什么穷酸气、倒霉运吧？”

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耀辉，你怎么能这么说？小哲是为了救你啊！他现在还躺在病床上疼着呢...”

“疼？活该！谁让他自愿捐的？我又没拿刀逼他！说不定他就是故意的，看不得我好，故意用这种方式毁了我！”

这一刻，我仿佛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二十多年的兄弟情谊，我毫不犹豫捐出一个肾的牺牲，在他眼中竟如此不堪。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侧腹的伤口痛得厉害，但比起心里的痛，这根本不算什么。

“我告诉你们，从今以后少让我看见他！晦气！还有，他那个肾在我身体里，我觉得恶心！等我找到办法，一定把这破玩意儿取出来！”

终于，我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了病房门。

房间里，父母站在床边，一脸震惊和尴尬。哥哥林耀辉半靠在床头，面色红润，看起来恢复得相当好。

看到我突然出现，三人都愣住了。

“小、小哲，你怎么下床了？”母亲率先反应过来，急忙向我走来，“医生说你得卧床休息...”

我推开母亲伸来的手，眼睛死死盯着林耀辉：“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林耀辉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恢复了那副傲慢的表情：“既然你听到了，也好，省得我再说一遍。没错，我觉得你晦气，从小到大都在拖我后腿。这次捐肾，更是把我的人生都毁了！”

“耀辉！闭嘴！”父亲厉声喝道。

但我已经听不下去了。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我的心冷得像冰。

“好，很好。”我声音嘶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林耀辉，记住你今天说的每一个字。这个肾，就当我喂了狗。”

转身离开的刹那，我听到母亲哭泣的声音和父亲的叹息，还有林耀辉不屑的冷哼。

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伤口撕裂般疼痛，但比不过这刻骨铭心的背叛。

回到病房，我瘫倒在床上，泪水终于决堤。为我愚蠢的牺牲，为我错付的兄弟情，为我看不清的人心。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嗓子沙哑，眼睛肿痛，我才慢慢平静下来。

窗外阳光明媚，世界依然喧嚣，但我的心已是一片荒芜。

忽然，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本来不想接，但鬼使神差地，我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您好，是林哲先生吗？”一个彬彬有礼的男声传来。

“是我，您是哪位？”

“这里是明德律师事务所。恭喜您，您的外祖父，李铭远先生已于上月去世，根据遗嘱，您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我愣住了：“对不起，您是不是打错了？我外祖父很多年前就去世了。”

“不，没有错。李铭远先生是您母亲的生父，年轻时因故与家庭分离，后来创业成功，成为知名企业家。他一直在暗中关注您一家，但直到临终前才决定相认。根据遗嘱，您将继承他的全部遗产，包括明辉集团45%的股份和多个不动产，总价值约80亿元。”

80亿？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为什么是我？不是应该给我母亲或者...”我下意识地想问为什么不是给我哥哥。

律师的声音平静而清晰：“李铭远先生在遗嘱中特别说明，他观察多年，认为您善良、坚韧、有责任心，而您哥哥林耀辉虽然能力强，但为人自私，不适合接管企业。事实上，上周您捐肾救兄的行为，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定。”

我握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那我父母和哥哥知道这件事吗？”

“尚未通知。根据遗嘱，您是唯一继承人，其他人没有任何继承权。不过，李先生为您父母准备了养老基金，每月可以领取5万元生活费。”

80亿...与我哥哥苦心经营那家年收入不过千万的公司相比，简直是天文数字。

想起刚才林耀辉那番话，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

“律师先生，我有一个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