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大战打完，已经过去二十年了。

魔法世界为了这事儿，搞了个挺大的庆典。到处都挂着彩旗，巫师们脸上都笑呵呵的，好像过节一样。庆典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在魔法部大厅里，立一个哈利·波特的雕像。金子做的，亮闪闪的，大家都管他叫“黄金男孩”。

揭幕那天，人山人海。哈利就站在雕像底下，有点不自在。他不喜欢这么多人盯着他看。闪光灯咔嚓咔嚓响个没完，晃得他眼睛疼。底下的人都在喊他的名字，“哈利！哈利！”，声音一阵高过一阵。

他老婆金妮就站在他旁边，手抓着他的胳膊，抓得紧紧的。她的手心有点潮，估计也紧张。三个孩子也来了。大儿子詹姆，跟哈利小时候一个德行，一脸得意，冲着人群挥手。小女儿莉莉，胆子小，躲在金妮身后，只敢偷偷探出个小脑袋。

还有阿不思。

阿不思·斯内普·波特。哈利的二儿子。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着，不笑，也不说话。他穿着霍格沃茨的校服，胸口是斯莱特林的银绿色徽章。那颜色在一片格兰芬多的猩红里，扎眼得很。

哈利朝他那边看了一眼。阿不思也正看着他，那双绿眼睛，跟哈利母亲的一模一样。可那眼神里，没什么高兴的意思。

揭幕仪式搞完了，晚上还有宴会。魔法部的大厅里摆满了长桌子，上面堆着吃不完的好东西。大家都在喝酒，聊天，吹牛。哈利端着一杯黄油啤酒，被一群老朋友围着，罗恩、赫敏，还有纳威他们。

他嘴上应付着，眼睛却老往孩子们那桌瞟。詹姆正在跟他的朋友们吹嘘他老爸多厉害，莉莉在小口小口地吃布丁。阿不思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哈利看见几个穿着斯莱特林校服的高年级学生走了过去，围住了阿不思。领头的那个，哈利认得，是某个纯血家族的小子，姓诺特。

诺特家的孩子弯下腰，冲着阿不思的耳朵说了几句什么。他笑得很难看。阿不思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手紧紧攥着桌布。詹姆好像发现了不对劲，站起来想过去，被他朋友拉住了。

哈利心里咯噔一下，放下酒杯就走了过去。

“怎么了？”他问，声音不大，但周围的人都听见了，一下子都安静下来。

那个诺特家的孩子直起身子，看见是哈利，脸上堆起假笑。“没什么，波特先生。我们就是跟小学弟开个玩笑。”

“是吗？”哈利看着阿不思，“阿不思，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阿不思抬起头，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爸爸。”

哈利叹了口气。他拍了拍阿不思的肩膀，手掌能感觉到儿子身体的僵硬。他对那几个斯莱特林的学生说：“离我儿子远点。”

那几个孩子互相看了看，耸耸肩，走开了。

哈利在阿不思身边坐下。“他们欺负你了？”

“没有。”阿不思的声音很低。

“阿不思，在斯莱特林……是不是很难受？”哈利问得很笨拙。他其实一直想问，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救世主的儿子，进了斯莱特林，这事儿本身就像个笑话。

阿不思没说话，只是用叉子一下一下地戳着盘子里的牛排。

哈利觉得很没劲。他想说点什么安慰儿子，可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他从来就不是个会当爹的人。他自己都没爹。

宴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一家人通过飞路网回了格里莫广场12号。孩子们都回房间睡觉了。金妮去洗澡了。哈利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看着壁炉里快要灭掉的火。

他觉得很累。不是身体累，是心累。那个金光闪闪的雕像，那些震耳欲聋的欢呼，都让他觉得烦。他有时候真想，自己要不是哈利·波特就好了。

那天晚上，他做了个噩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霍格沃茨。可学校已经成了一片废墟，跟他二十年前看到的一模一样。断壁残垣，黑乎乎的，天上飘着灰。

他儿子阿不思就站在这片废墟中间。

阿不思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不是校服。他背对着哈利，一动不动。哈利想喊他，可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只能往前走，一步一步地靠近。

就在这时，阿不思面前的空气扭曲起来，慢慢聚成一个人影。那个人影很淡，像一缕烟，但哈利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伏地魔。是那个他以为早就死透了的怪物。

伏地魔的残魂伸出一只半透明的手，摸了摸阿不思的头。

然后，哈利看到了这辈子最吓人的一幕。

他看见阿不思慢慢地转过头来。那张和他母亲莉莉有七八分像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就在哈利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地，变成了血一样的红色。

猩红色的眼睛。跟伏地魔一模一样。

接着，阿不思·斯内普·波特，哈利的亲生儿子，对着伏地魔的残魂，双膝跪地，俯下了他高贵的头。

“主人。”阿不思的声音在废墟里回响，冰冷又陌生。

哈利疯了一样想冲过去，可他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心脏疼得快要裂开。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

哈利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浑身都是冷汗，睡衣都湿透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才发现，那声尖叫是他自己喊出来的。

金妮被惊醒了，也坐了起来，打开床头灯。“哈利？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哈利没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自己的额头。那道闪电形状的伤疤，二十年都没疼过了，现在却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着一样，火辣辣地疼。

疼得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