呛人的吻与薄荷糖巷子口的路灯坏了一盏，光线晦暗不明，像极了陈烬此刻看我的眼神。

我踮起脚尖，鼓足了这十八年所有的勇气，飞快地碰了一下他的嘴唇。他却猛地别开脸，下颌线绷得很紧，声音哑得厉害：“刚抽了烟，呛。”那眼神却像烧着的炭，滚烫地烙在我脸上。半晌，他像是认命般叹了口气，大手扣住我的后脑勺，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温柔，低头重重地吻了下来。烟草的苦涩和薄荷糖的清甜，瞬间席卷了我所有的感官。巷子口那盏年久失修的路灯，今夜又没能亮起。

只有隔壁便利店透出的惨白光线，勉强切割出这一小片昏暗的、无人打扰的暧昧疆域。

空气里漂浮着夏夜特有的温热潮湿，混杂着隔壁烧烤摊飘来的孜然味，以及……他身上淡淡的、还未散尽的烟草气息。陈烬靠在斑驳脱落的墙壁上，指尖夹着的烟已经烧到了尽头，一点猩红在昏暗里明明灭灭。他垂着眼，额前黑色的碎发遮住了大半神情，只留下紧抿的唇线和一道显得过分冷硬的下颌线。

我站在他面前，心脏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手心里全是黏腻的汗。

高考结束的巨大狂欢浪潮已经退去，留下这片寂静的沙滩，而我，攥着那颗藏在心底三年、已被摩挲得滚烫的珍珠，终于决定要递出去。

巷子外是车水马龙的世界，喧嚣声浪模糊地传来，更衬得这一隅安静得可怕。

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他似乎比平时更沉缓一些的吐息。就是现在了。林薇，就是现在。我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里满满都是他的味道。然后，我踮起了脚尖——用尽了这十八年来积攒的所有勇气、所有莽撞、所有不管不顾的喜欢，像一只笨拙的鸟，飞快地、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嘴唇。比想象中要凉，有点干，带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烟草苦涩。几乎是在触碰到的瞬间，他像是被电流猛地击中，骤然别开了脸。动作又快又急，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我的脚尖落回地面，心也猛地沉了下去。尴尬和羞耻瞬间灭顶，脸上轰地一下烧起来。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侧脸对着我，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声音低哑得几乎破碎：“刚抽了烟，呛。”三个字，干巴巴的，像扔在地上的烟蒂，还冒着一点拒人千里的余烬。是啊，呛。

那苦涩的味道还残留在我唇上，鼻腔里。我确实被呛到了，眼圈都有些发酸。

可比起这个……我抬起眼，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视线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回了脸，正盯着我。那双总是显得懒散又淡漠的眼睛里，此刻像是砸进了烧红的炭，暗沉沉的底色里迸发出一种滚烫的、几乎能灼伤人的光，死死地烙在我脸上。

那里面翻涌着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绪，剧烈的挣扎，克制的欲望，还有一丝……痛楚？

我被他这样的眼神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先前那点勇气瞬间灰飞烟灭，只剩下无措的心慌。

时间像是被胶着在了这昏暗燥热的巷口。隔壁便利店的自动门开了又关，“欢迎光临”的电子女声机械地重复。他就这样盯着我，眼里的光越来越亮，也越来越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内部激烈地厮杀。半晌，他像是终于耗尽了所有抵抗的力气，极其沉重地、缓慢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妥协。

下一秒，他那只夹过烟的手——手指还带着淡淡的烟草味——猛地抬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扣住了我的后脑勺。我惊得睁大了眼睛。他的指腹有些粗糙，温度却高得吓人，牢牢地禁锢住我，迫使我微微仰起头。然后，他低下头，狠狠地、重重地吻了下来。不再是刚才我那蜻蜓点水般的触碰。

这是一个真正的、属于陈烬的吻。强势，霸道，甚至带着点凶狠的意味，瞬间掠夺了我所有的呼吸和思考能力。浓郁的烟草苦涩如同潮水般汹涌地漫入我的口腔，攻城略地，带着他特有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气息。可就在这片汹涌的苦涩里，一丝极其清冽的、突兀的甜意，悄然钻了出来。很淡，很凉，像是刚刚融化开的薄荷糖。

烟草的烈与薄荷的凉，粗粝的抗拒与凶狠的温柔，极致的矛盾在这一刻交织、碰撞、爆炸，席卷了我所有的感官。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徒劳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指尖下的布料柔软，却仿佛包裹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他吻得很深，很用力，仿佛要将什么压抑了很久的东西，通过这个吻，尽数倾注给我。闭上眼的前一秒，我看见他近在咫尺的睫毛在剧烈地颤抖，像是蝴蝶垂死的翅膀。巷子外的世界依旧喧嚣，车灯偶尔扫过，照亮他低垂的、无比专注的眉眼，还有我们紧紧贴在一起的、沾染着烟草与薄荷气息的唇瓣。这个吻并不漫长，却仿佛耗尽了一个世纪。当他终于松开我时，两人都在剧烈地喘息。新鲜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阵轻微的眩晕。我的嘴唇麻麻的，带着被吮吸过的微痛和残留的凉意。

脸上烫得能煎鸡蛋，根本不敢抬头看他。他也没说话，只是松开了扣在我脑后的手，指尖似乎无意识地擦过我的耳垂，带来一阵战栗。沉默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令人心慌意乱。我盯着他胸前第二颗纽扣，声音细若蚊蚋，还带着不稳的喘息：“……其实，薄荷味的。”他顿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我鼓起勇气，稍稍抬起眼：“……呛是有点呛……但是，薄荷味的。”所以，没关系。所以，我不介意。

他看着我，眼里的炭火似乎渐渐熄灭了，沉淀成一种更深邃、更复杂的情绪。良久，他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嘴角，那弧度快得几乎像是错觉。然后，他伸出手，不是牵我，而是有些粗暴地揉了一下我的头发，就像对待一个吵着要糖最后终于得逞的小孩。“走了。

”他的声音依旧有点哑，却放缓了许多，“送你回去。”他率先转过身，走向巷子外明亮的世界。背影依旧挺拔落拓，耳根却似乎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红。

我愣在原地，抬手摸了摸仿佛还残留着他温度和气息的嘴唇，那里既有烟草的粗粝，也有薄荷的清甜。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然后，我快步跟了上去，踩着他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地、雀跃地跳动。砰。砰。砰。每一下，都敲打着那个混合着苦涩与清甜的、突如其来的初吻。砰。砰。砰。每一下，都回荡着巷口那盏坏掉的路灯，和无尽夏夜里，刚刚开始的故事。

巷子口那个混合着烟草与薄荷的吻，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心底漾开一圈又一圈无法平息的涟漪。他松开我，率先转身走向巷外明亮处时，背影依旧挺直落拓，步伐却似乎比平时快了些许，带着一种想要尽快逃离这暧昧窘迫之地的仓促。我愣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微微发麻、还残留着他气息的嘴唇，那里既有令人头晕的苦涩，也有让人清醒的凉意。心脏在胸腔里失了控般地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巨大的轰鸣，盖过了巷外所有的车马喧嚣。“走了。”他哑声催促，没有回头，耳根那抹可疑的红晕在便利店白光下一闪而过。我如梦初醒，小跑着跟上去，踩着他被路灯拉得长长的影子。我们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夏夜的街道上。

空气依旧温热潮湿，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不一样了。经过的每一盏路灯，都像舞台追光，将我们之间那根无形的、紧绷的线照得无所遁形。他走得很急，我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直到拐过一个街角，离那条巷子远了，他的脚步才渐渐放缓。我盯着他宽阔的背脊，心跳慢慢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细密的、无所适从的羞赧和甜蜜。我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他为什么亲我？

还是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吻上去？无论哪个，都显得愚蠢又煞风景。最终，我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数着人行道的地砖格子。忽然，一瓶冰镇的矿泉水递到了我眼前。

握着瓶身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我讶异地抬头。陈烬依旧没看我，视线落在远处的霓虹灯牌上，侧脸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拿着。

”他声音还是有点硬邦邦的，“解解……那味道。”我接过瓶子，冰凉的触感瞬间沁入掌心，驱散了夏夜的燥热和手心的汗湿。瓶盖已经被细心地拧松了。我小口小口地喝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