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把青溪村的老桑林泡成了墨绿色。

正午的雨势稍歇，云层却压得更低，透过桑叶缝隙漏下来的光，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撒了一把碎银。

苏砚踩着没踝的湿泥往前走，冲锋衣的下摆沾满了桑树叶的汁液，黏在腿上，又凉又痒。

她手里攥着林阿婆给的蚕茧 —— 那是刚才躲在仓库墙角时，林阿婆偷偷塞给她的，茧壳泛着珍珠白的光，捏起来硬邦邦的，像是裹着什么东西。

“小心脚下，这里的泥里有老树根。”

陆时走在前面，手里拿着根树枝，拨开挡路的桑树枝桠。

他刚把法医箱寄存在村派出所，只带了紫外线灯和放大镜 —— 按他的说法，“轻装更适合探路，而且派出所的检测设备，己经在分析曼陀罗花粉和血迹了。”

老桑林在禁葬河的南岸，占地有半个村子大，据说是明代胡氏先祖迁来时种下的，村里老一辈都叫它 “祖宗林”，还传着 “桑林忌” 的说法：正午不进林，雨夜不靠近，更不能在林里挖土 —— 说是会惊动 “桑神”，招来灾祸。

“其实‘桑林忌’是假的。”

苏砚突然开口，她想起外婆生前说过的话，“外婆告诉我，当年先祖种桑树，是为了养蚕缫丝，给皇室供丝绸。

后来因为一场瘟疫，蚕全死了，有人说是‘桑神发怒’，族里才编了‘桑林忌’，其实是怕外人发现林里的秘密。”

陆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什么秘密？”

苏砚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身后传来树枝断裂的 “咔嚓” 声。

她猛地回头，只见三个穿黑褂子的男人站在桑林入口，手里拿着木棍，正是刚才跟着胡松年去仓库的人。

“胡族长说了，桑林是祖宗禁地，谁都不能进！”

领头的男人嗓门很大，手里的木棍在泥地上戳了戳，“你们赶紧出来，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陆时往前走了一步，挡在苏砚身前：“我们是协助警方调查，你们无权阻拦。

如果胡族长有意见，可以让他首接联系派出所。”

“派出所？”

男人冷笑一声，“在青溪村，胡族长的话就是规矩！”

他挥了挥手，另外两个男人就拿着木棍冲了过来。

苏砚拉了拉陆时的衣角，小声说：“别跟他们硬拼，我知道有条小路，能绕到桑林深处的蚕房。”

她小时候跟着外婆来过桑林，外婆带她去蚕房喂蚕时，走的就是那条藏在桑树丛里的小路，只有半米宽，长满了杂草，外人根本找不到。

陆时点点头，趁那三个男人还没冲过来，拉着苏砚钻进了旁边的桑树丛。

树枝划过脸颊，留下一道道细痕，湿泥溅到裤腿上，沉甸甸的。

身后传来男人的骂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苏砚只能凭着记忆，在密集的桑树丛里穿梭。

不知跑了多久，前面突然出现一间破旧的木屋 —— 那就是外婆当年的蚕房。

木屋的屋顶己经塌了一半，门板挂在铰链上，随风晃着，发出 “吱呀” 的响声。

苏砚推开门，一股混合了蚕粪味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鼻子一酸 —— 这是外婆的味道。

陆时赶紧关上木门，用一根粗树枝顶住。

门外传来男人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又渐渐远去了。

“他们应该以为我们往别的方向跑了。”

陆时松了口气，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亮了蚕房内部。

蚕房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张破旧的蚕匾堆在墙角，上面还残留着干枯的蚕茧；角落里放着一架老式纺车，纺车上缠着几根泛黄的蚕丝，和骸骨指甲缝里的纤维一模一样；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蚕的生长过程，还有一些奇怪的符号 —— 苏砚凑近一看，那些符号正是外婆图谱里的骨符样式，只是排列顺序不一样。

“你看这里。”

陆时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蹲在纺车旁边，用手电筒照着地面。

地面上有一块木板，木板的缝隙里渗着黑色的泥，边缘有明显的撬动痕迹。

苏砚走过去，和陆时一起掀开木板。

下面是一个半米深的坑，坑里铺着油纸，油纸上放着一个青铜盒子，盒子上刻着 “苏” 字 —— 那是外婆的姓氏。

陆时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放着半枚青铜骨符。

这枚骨符比骸骨上的那枚更亮，铜锈很薄，符面上刻着 “天枢” 而字，旁边还有一道断裂痕 —— 和骸骨上的那枚，正好能拼成完整的一块。

“这才是真的‘天枢位’骨符。”

苏砚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拿出外婆的图谱，对比着骨符的样式，“你看，真符的边缘有细微的纹路，假符没有，而且真符的‘天枢’二字，是用篆书刻的，假符是隶书 —— 假符是后来仿造的。”

陆时用放大镜看着骨符，突然皱起眉头：“骨符上有血迹。”

他指着符面的断裂处，那里有一点暗红色的痕迹，“我需要回去检测一下，看看是不是你外婆的血。”

苏砚突然想起手里的蚕茧。

她把蚕茧放在手心，轻轻捏碎。

茧壳里裹着一张纸条，上面用外婆的笔迹写着：“假符嵌骨，引至河底，胡氏藏秘，在‘沉棺处’。”

“沉棺处？”

陆时看向苏砚，“青溪村有‘沉棺’的习俗？”

苏砚点点头，她想起外婆日记里的记载：“胡氏先祖死后，不土葬，不火葬，而是用金丝楠木做棺材，沉在禁葬河底的‘龙穴’里，说是能保佑子孙后代。

‘沉棺处’就是龙穴的位置，只有骨符巫女知道。”

就在这时，蚕房的门突然被撞开。

胡松年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青铜匕首，匕首上沾着血迹，脸色狰狞。

“把骨符交出来！”

胡松年的声音很凶，拐杖在地上敲得 “笃笃” 响，“那是胡家的东西，不是你们苏家的！”

“胡松年，你为什么要仿造假骨符，把它嵌在骸骨里？”

苏砚站起身，挡在青铜盒子前，“十二年前，外婆是不是发现了你仿造假符的事，你才杀了她？”

胡松年的脸色变了变，突然冷笑一声：“你外婆太固执了，她不肯把‘沉棺处’的位置告诉我，还说要把骨符交给外人。

我只能仿造假符，引她去禁葬河，再……”他的话没说完，就听见外面传来警笛声。

胡松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想转身逃跑，却被陆时拦住。

“你跑不掉了。”

陆时的声音很沉，“派出所己经检测出，骸骨骨盆上的血迹，和你有关 —— 你碰过骸骨，而且你手里的青铜匕首，就是造成颅骨划痕的凶器。”

胡松年还想反抗，却被赶进来的警察按住。

他被带走时，回头看向苏砚，恶狠狠地说：“你们别得意，禁葬河底的秘密，你们永远找不到，‘水祟’很快就会来索命！”

警察走后，蚕房里只剩下苏砚和陆时。

雨又开始下了，雨点打在屋顶的破洞上，发出 “滴答” 的声。

苏砚看着手里的真骨符，又看向纸条上的 “沉棺处”，突然想起林阿婆的话：“有人在河底藏了东西，不想让你们找到。”

“我们需要去禁葬河底的‘沉棺处’。”

苏砚看向陆时，眼神很坚定，“那里一定藏着胡松年的秘密，也可能和你母亲的失踪有关。”

陆时点了点头，他拿起青铜盒子里的真骨符，突然发现骨符的背面刻着一行小字：“沉棺处，需双符引，天枢对天璇。”

“天璇位” 骨符 —— 那是十二枚骨符中的第二枚，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

苏砚走到窗边，看向禁葬河的方向。

雨雾中，禁葬河的水面泛着冷光，像是一条沉睡的蛇。

她知道，胡松年虽然被抓了，但事情还没结束，“沉棺处” 的秘密，“天璇位” 骨符的下落，还有母亲的失踪案，都等着他们去解开。

而此刻，在禁葬河的岸边，一个黑影正站在埠头边，手里拿着一枚青铜骨符，符面上刻着 “天璇” 二字。

黑影看着被警察带走的胡松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然后转身，消失在雨雾中。